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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隔着厚重的珍珠帘,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轮廓,林幽站在外间隔着帘子向林淮南行礼。
里间的檀木床上,一个人躺着,白了两边鬓角,厚厚的被褥盖住。屋里点着熏香,空气里漂浮着熏香的味道,冲淡了药味。
明明才四十几的年纪,却有着一张花甲之年的面皮,满面病容,白了大半的头发。
听见林幽来了,也只是动动头,说话时声音暗哑微弱。
“是小六来了,进来吧。”
林幽在这个家里排行老六,但他不想听林淮南喊这个。他闻言也没动,只是冷漠的回答,“儿子就不进去了,刚从外面回来。”
父慈子孝什么的,都是装给外人看的,他们之间早就在两年前的那件事里撕破脸了。现在这里没外人,不用演戏。
显然林淮南也是知道的。
他撑着坐起身,布满疲倦的脸上是狠厉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儿子却还要时时刻刻堤防着,何其可笑。
“我已经没多少日子了,这你知道,但并不代表这个地方就彻底是你的了。”
林淮南防着林幽,不到死前的最后一刻,他是不会让林幽坐上庄主之位的。
这林幽知道,林淮南还有自己的人,在没死之前,他还想在自己的儿子中间选一个来继承,这林幽也知道。
但是除了林陌,林淮南已经没有可以选择的余地了。
好久都没人说话,林淮南说完这句话,已经耗费他太多精神了,现在已经开始大喘气了。
林幽盯着虚空中的一点想,林淮南有一点说错了,其实这里就是他的泥沼,若是可以,他一辈子都不想再踏入这里一步。
但是,锦书还在等着他。
“父亲,你很清楚的,从两年前开始,这里就没有陈姨娘了。”
林淮南气得手指一抖,一口气差点没喘得上来。
陈姨娘是林淮南最宠爱的女人,虽是姨娘之身,地位却比正主夫人还要高。但是两年前,林幽直接将陈姨娘“请”出府了。
林淮南和林幽彻底撕破脸,但这里竟然没一个人敢阻止林幽。包括凝月山庄的几位副庄主在内,全都为林幽马首是瞻。
只有一两个跟着自己多年的老部下才在私下里劝他。
这两年来,自己身体越来越虚弱,林幽在这里近乎一手遮天。
但他怎么会就这么放手。
林淮南抖着手攥紧了被子,“你不要忘了,庄主之印还在我手里,你就不要痴心妄想的一手遮天了。”
庄主之印吗?
林幽垂下眼睫,有没有那个东西都没多大的关系,只是个仪式而已。现在庄里的人个个审时度势,林淮南要死了,谁最有可能继位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除了陈姨娘的儿子,林陌以外,他找不到第三个人了。
“父亲,话已至此,我就不多说了。逍遥神宗的上官宗主找我还有事。”说完,人转身就离开了。
徒留林淮南一个人气得大喘气,一个激动就栽倒在床上,等在屋外头的人只听见几声咳嗽,和重复着的“贱种”。
林幽靠在门边,身后是已经习惯了的辱骂。下人们看林幽神色还算正常,一个个跑进屋里去服侍,等里头的咳嗽停下来后,林幽径直离开出了凝月山庄的大门。
直到出了大门,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林幽仿佛才喘过气来一般。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自嘲,随即收敛起神色,朝着逍遥神宗的方向离去。
街道上人来人往,很快就看不见两人的身影。
临街高楼之上的雅间里,窗户半开,有一人倚着窗子往外看。直到看不见林幽的身影后,才转身对着坐在桌边慢悠悠品茶的林陌说话。
“这就是将来要和你争庄主之位的林幽,你那六弟?”话语里是掩饰不住的惊讶与嘲弄。
林陌只是慢慢喝着茶,不回应那句质疑的话。
常温季背靠窗,遮住了大半光亮,林陌隐在影子下,嘴角上扬。
声音没有温度,握着茶杯的一双手惨白没有血色,“他是我弟弟,常公子。”
常温季被这样的林陌弄出一身鸡皮疙瘩,抖抖身体,挥去那抹无端的压迫。
笑着开口,“就你还当他是弟弟,换了我,我要是自己娘被个贱种赶出府去,我能杀了他。”
话说完常温季就看见林陌手里的小瓷杯啪的一声碎成片,没喝完的茶水还冒着热气顺着没有血色的手指往下滑。
手背被热水烫出一片红色,常温季突然就噤声了,林陌眼里是少见戾色和阴郁,这样的林陌也是少见的。
林陌不在意的用帕子擦拭干净手指,一低头一抬头,眼中又是什么也没有。
常温季随即岔开了话题,嘻嘻哈哈的谈论起祁城哪家的花楼里又来了个美人,林陌时不时应上几句。
……
离开不落城后,夏忧一行人北上而行。一路上走走停停,在三天后的傍晚来到戎石镇,一个隶属离王封地的小镇。
她们找了家底比较干净的客栈,客栈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独居女人,热情好客。夏忧她们三个要了两间房,在分房间的时候短暂的吵了一会儿。
白泉流要和夏忧一起睡,为了叙旧增进感情。但薛听风有自己的打算,也想和夏忧一个房间,两人在二楼房门口瞪着眼睛谁也不让谁。
夏忧无奈,拦在两人中间做和事佬,“要不然你俩睡一个房间,我自己睡。”
“不用。”
“小师妹!”
俩人异口同声,默契极了。
最后还是夏忧自己下楼找老板娘多要了间房,等拿着牌子和钥匙上到二楼来,俩人还站在原地互看不顺眼。
夏忧的房间好巧不巧的在两人中间,她从中间穿过,“让一让,让一让,老身眼睛不好,怕踩着了各位。”
夏忧先进屋休息了,赶了一天的路,都有些累了。
在夏忧进屋后,白泉流和薛听风立马冷静,一个靠着门框看对方,一个横跨在栏杆上。
白泉流先开口,“事先说好了,不管你们有什么目的,只要敢动小师妹一下,我们瑶仙宗先剐了你们。”
薛听风一脚踩在栏杆上,另一只脚在半空中晃,闻言嗤笑一声。“就凭你们那个当年见死不救的瑶仙宗吗?不要笑死我了,表面上是名门正派,谁知道背着人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白泉流唰一下抽出腰间的佩剑,剑尖指着薛听风,眉头紧锁,语气不善,“嘴里最好放干净点,我们瑶仙宗再怎么样,也比你这丧家之犬好。”
丧家之犬这四个字一出,薛听风敛起面上的笑,从栏杆上跳下来。一步步靠近白泉流,剑尖直抵她心口处,但薛听风没管。
她盯着白泉流的眼睛,一字一句,“丧家之犬?说我是丧家之犬,那不如请白姑娘好好回想一下,当年是谁见死不救,真等万鬼宗出事了才赶过来假惺惺的。恶心谁呢?”
说完,脚尖一转,进了左边的房间,门不轻不重的一声被关上。
白泉流在原地看着手中的剑,脑子里回响着薛听风那句“见死不救”,很久,才转身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