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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闭室其实有个比较文雅的名字,叫染雪阁,因为一到冬天这里总是先积上一层雪,站在阁楼上就能看见被雪覆盖了的小泉峰。
夏锦书一直在禁闭室里待到了晌午,直到师姐来叫她吃饭。
这期间,她一直躺在以往她躺着看星星的地方,手抬上来放在眼睛上,整个人都埋在臂弯下。
她闭着眼去想她能想到所有记忆,却突然发现这几天来她都一直不敢回想的记忆,全都开始模糊起来。
从可以记事开始,出现在她身边的每一个人,发生的每一件事,她去过的每一个地方。那些记忆中的细枝末节,零星的记忆她全都想不起来了。
她想到头都想疼了也没能想起来。
静静的阁楼里,连远处的水声都变轻了。
这是一种无可奈何又极其可怕的感受。
臂弯下,一丝微不可擦的泣音从臂弯里露出来,半晌后,夏锦书放下手臂。面上神色不变,根本看不出来哭过的痕迹,除了沁湿了的袖口。
这是夏锦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从不在外人面前掉眼泪,回想起前几天在那么多人面前崩溃的哭出来,自己也觉得闹心,太丢脸了。
这个中午,夏锦书几乎没吃下什么东西,但还是勉强塞了几口,神情恹恹的。
坐她对面的林幽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也放下筷子,“锦书,吃不下就不吃了。”
夏锦书视线在林幽担忧的脸上一划而过,最后落在自己面前根本就没动几口的饭上。
她知道林幽在担心她,整个瑶仙宗的人就没有不关心她的,师姐们也总是有时间就来看她,和她聊天。
但她也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她需要时间。
可是没人会给她时间,她还要问出夏夫人的墓在哪里,蒋离到底是不是她杀的,她为什么会换了张脸,她的眼伤是怎么来的。
这一切的一切,都压在她身上,一点不给她喘气的时间,这些被她忘掉的过去如一道道天雷,将她霹得渣渣都不剩。
“锦书……”林幽欲言又止。
夏锦书端起面前根本就没动过几口的碗,勉强扒拉几口,她没什么多余的精气神分给林幽,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你放心,我不作死。”
后面还有半句话她没说出来,要死也不是现在死。
当夜,夏锦书辗转反侧,实在是睡不着。
这晚的夜色相当不错,月亮又大又圆的挂在云端上,照得屋里亮堂堂的
夏锦书干脆从床上爬起来,在床尾的箱子里翻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盒子,里面只放了一把匕首。
匕首只有小臂长,紫色的,匕身上刻了一堆夏锦书看不懂的图案。匕首整个微微弯曲,呈现出一个漂亮的弧线,在夜色里微微反着淡紫色的光。
这是夏夫人给她的,她怕弄丢了就一直没放身上,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它还在。
把匕首擦干净,夏锦书藏进袖子里,没从正门出去,而是选择翻窗。
她知道,林幽肯定会留人在紫藤斋外边守着她。
她也知道林幽是为了她的安全,但关于半夜去水牢这件事,夏锦书几乎是下意识就决定了要瞒着林幽。
没有任何理由。
她轻车驾熟的溜出了紫藤斋,从小泉峰的后山绕到凉月峰的后山。
而此时的凉月峰后山水牢。
水牢里除了哗哗不断的水声外听不见任何声音,因此也能听见任何极细微的动静。
来自头顶的月光穿过琉璃顶,斜斜地洒下来,把水牢里的场景照得清楚。
水牢里,一个人正被半挂在牢笼里,冰冷的泉水时而上涨,时而下降,折磨着被囚禁的人。
“苍!”
黑暗里,有人带着微哑的声音靠近,用分不清男女的嗓音叫他的名字。
苍一瞬间抬起头,视线紧盯着黑暗里的某一个角落,被镣铐锁住的双手在一瞬间攥紧了。镣铐和牢笼的铁条摩擦,任何一点细微的声音在黑暗里都被无限扩大。
苍似乎听见了呼吸声,还有轻轻的低笑,从不知道哪个角落的黑暗里传来。
在这个异常安静的地下水牢里,每一瞬都是令人恐惧的。
“谁?是谁在那?”
苍绷直了脊背,冷汗不断滑落。
因为是后半夜,水牢里的灯几乎全都熄灭了,只留着几盏壁灯还在散发着昏黄的灯光。
小小的火焰似乎晃动了一下,连带着视野里的水牢都跟着轻轻摇晃。
只是一个眨眼之间,原本空荡荡的角落里就多了个人,隐匿在黑暗里,却又让人发现了。
苍紧紧盯着那个人。
“苍,你暴露了!”
在这方不大的空间里,苍仿佛能听到自己快速跳动的心脏,一下又一下。
一串极细的轻响,像是铃铛在晃。
慢慢靠近的影子被月光和壁灯交融的光亮拉长,那阵疑是铃铛响的声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笑声。
一道身影被黑袍裹住,从上到下,只露出来两只惨白无比的手。
苍抬起头,冷汗涔涔,瞳孔在一瞬间骤缩。
“你是……”
修长分明的手指攥着一把一臂长的弯刀,像恶鬼,更像修罗。和笑声一道响起的,是苍的惨叫声。
手指扬起,在半空中划出一条线。
血液飞溅。
这晚的月色应当极好。
不然苍怎么会在弯刀挥起的一瞬间,看见自己惊恐万分的面容,和对方嗜血时的疯狂。
夜色都挡不住的寒意,在刹那间毕现。
这晚的月色着实好,好到夏锦书都不需要点亮壁灯。
月色如银,斜斜洒下来。
夏锦书走在狭窄的通道里,越发不安,这种不安在靠近水牢的时候达到了最高点。
她加快脚步,身后的壁灯被带着晃了几下,投落在地面上的影子跟着舞动,像深夜出来索命的夜鬼。
血,到处都是血,醒脑的血腥味缠绕上鼻尖。
原本的水牢被强行破坏掉铁条,人半挂着,低垂着头,也不知道死没死。
夏锦书赶紧把人从水里拖起来,身上的伤口一直往外流着血,染红了水又被水冲干净。
等到夏锦书把人弄上来的时候,人就快不行了。
这可不行啊,她还什么都没问呢!
“大哥,能不能说点你知道的?”
“后面……”
夏锦书没听清楚,俯下身来贴着他,又问了遍,但这次夏锦书依然没听楚。
“你,后……”人彻底咽气。
“唉,你把话说完啊,先别急着死啊,后什么啊?”
夏锦书什么都没听清,人就已经彻底凉了。
后……
后面!
夏锦书猛地回头,夜色里,一道反着光的残影飞快的向她袭来。
夏锦书在躲开之前,几乎是下意识的去看这个人面容,却只看见一个上扬着,带着疯狂肆虐的笑的嘴角。
就像是从地狱来索命的修罗。
夏锦书睁大双眼,心道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