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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妮儿?草妮儿?”
“老二媳妇!”
或许是刚刚阿芜吸收那些突然涌入脑海的记忆花费时间太长,也太过入神,婆婆喊了她好几声,阿芜才回过神来。
“刚刚我们和佑东商量好了,今天下午就去找大队长开证明,明天一早就和佑东一块出发去部队。”
许三婆以为二儿媳妇还难过着,心里越发喜欢这个有情有义的好女人,对于刚刚喊了她好几声也没得到回应的事毫不在意,说话的语调也更柔和了。
金巧巧垂下眼睑,上一世况家人可不是这样对待她的,怎么换成叶芜,连待遇都不一样了,难道这就是有孩子和没孩子的差别吗?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夫妻同房次数太少的缘故,重生直到现在,金巧巧也没能顺利怀上丈夫张佑东的孩子,家里那堆吸血鬼还用她没孩子这件事拿捏她,尤其是她婆婆,话里话外骂她是个不下蛋的母鸡,还时常拿前后脚出嫁,同样嫁了一个常年不在家的军人,却生了一对龙凤胎的叶芜和她做比较。
其实张家两个老不死的根本就不缺孙子孙女,光是前头结婚的张佑东的两个大哥和一个大姐就给他们生了三个孙子,五个孙女,还有两个外孙,家里的孩子多了就显得闹腾,张婆子时常因为孩子调皮捣蛋吃得多而敲碗摔盆骂骂咧咧,这种情况下,对方哪里是稀罕她生孩子呢,只是想以此为借口,从张佑东那里多拿点钱罢了。
金巧巧倒是不急,上一世,她也是怀过孩子的,说明她的身体没有问题,只是缘分没到罢了,可张佑东是她从“叶芜”手里抢过来的,上一世,“叶芜”给这个男人生了一对龙凤胎,一对双胞胎儿子,金巧巧一直觉得,“叶芜”的后半生能过的那么滋润,不像很多女人在丈夫发达后就被抛弃,很大原因就是因为她生的孩子足够多,用孩子绑住了张佑东的心。
因此在况爱军牺牲的消息传来,“叶芜”成为寡妇后,金巧巧就开始慌乱了。
上一世,在况爱军牺牲后的第四年,她嫁给了一个下乡的知青,在和对方结婚的第三年才怀上孩子,也就是说,按照原本的轨迹,她还得再等七年才能怀孕。
金巧巧这会儿不能笃定在自己换了丈夫后,怀孩子的时间会不会发生变化,但她清楚,如果自己真的嫁到张家近十年都不能怀孕的话,张家那个老虔婆绝对不会让她好过,甚至会打过继的主意,好牢牢把控张佑东这个会挣钱的儿子,让他一生为家里的其他兄弟姐妹做贡献。
“好,只是之后几天,壮娃和宝娃得拜托大哥大嫂照顾了。”
阿芜倒是想要带上两个孩子,可根据“叶芜”的记忆,这个年代的交通设施很落后,听说乘火车去况爱军的部队,需要花费三天两夜,这还不包括坐长途车去省城的时间。
壮娃和宝娃现在还不足三岁,根本经不起这样的长途跋涉。
“一家人,弟妹客气了。”
况爱国这个大哥在家里向来没有什么存在感,但是为人老实厚道,别说只是帮二弟媳妇照顾几天孩子,就算直接让他帮二弟养了这两个孩子,他也不会有二话。
况爱国心里清楚,现在家里能住干净敞亮的大房子,其实多亏了二弟的牺牲。
“伯父伯母,嫂子,你们要节哀啊。”
张佑东对着几人敬了一个军礼,这一次牺牲的战友不止况爱军一人,光是从白桦县过去的那几批军人里,就有十七人牺牲,而张佑东这次的任务就是带着这些烈士的家属去部队,况家是他通知的第一家,之后还有十六家要跑。
“这一次你立了三等功,是不是马上就该提干了?”
从况家离开后,金巧巧亲昵地拉着张佑东的手问道。
“应该吧。”
张佑东为牺牲的战友难过,可同时也为自己即将提干而开心。
他现在只是班长,这一次要是能顺利升为排长,就算是正式成为干部了,虽然排长只是部队行政级别最低的干部。
成为排长,他的各项待遇也会提升了,比如津贴从一开始每个月18块,可以涨为23块,即便将来年龄到了又没能晋升到更高级别的位置,排长的复员费和普通军人的复员费也是不一样的,如果运作得当,没准还能转业到地方政府当干部,后半辈子也能有保障。
“可惜了况二哥,如果他没死,这一次提干名单里肯定有他。”
张佑东感叹了一句,虽然是同一批入伍的队友,可况爱军在部队里的表现可比他强多了,当初上面派下来的指战员曾夸过况爱军,说他是天生的军苗子,不论是体格还是智商,都是为军队而生的。
在他还是一个小班长的时候,况爱军已经升为排长,这在没有背景,战争也减少的当下,这样的晋升速度实属难得。
这一次他如果没有牺牲,升为连长是板上钉钉的了,成了连长,就能够拥有随军资格,也不用忍受老婆孩子长期分离的煎熬了。
“可惜了。”
张佑东重复感叹了一句。
金巧巧不在意张佑东的这些感叹,只是盘算着张佑东津贴上涨后该怎么说动他隐瞒这件事,将多余的津贴存下来,为自己和他的小家庭考虑。
对于金巧巧来说,况爱军的牺牲上辈子她已经难受过了,这辈子不需要再为对方的死而难过了。
她只立足于眼下,将自己重来的一世过好。
张佑东的效率很快,一天的时间通知完十八户人家,有几个牺牲战友的家在山里,他借了一辆自行车,可骑到半道就爆胎了,只能徒步走进去,晚上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的事了。
第二天一早,他六点不到起床,带着许三婆和叶芜,去县总车站等待昨天通知过的另外十七户人家的家属。
九点钟的时候,一群人统一出发,坐的是县委给安排好的一辆大巴车,这辆车会将他们直接送到省里的火车站。
对于阿芜来说,周遭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因为即便是“叶芜”,长这么大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只是县城的供销社,而且这辈子她只来过两次,一次是结婚前采办婚庆用品,一次是怀双胎,因为胎相不好住了两天的县医院。
其余时候,想要买点零碎的东西,公社的代销舍就足够满足日常需求,更本不需要跑县城那么远。
对于“叶芜”来说这样,对于车上的这些人来说也是这样,可这会儿,根本没人有心情关注周遭的风景,一个个沉浸在失去至亲的痛苦中,更因为气氛的相互影响,甚至还有人直接在车里抽泣呜咽。
“我家四个孩子,最大的9岁,最小的2岁,去年年初的时候,我男人回家,告诉我他可能快要提干了,到时候,就能让家属随军,他让我和孩子等等,说部队里的生活有多好,去了部队,以后每个礼拜我和孩子都能吃到一顿带荤的饭菜。”
说话的是坐在和阿芜隔了一条窄窄走道的女人。
她的个子不高,或许是常年下地干活的缘故,皮肤又黑又粗,看上去就像是三四十岁的女人。
“他真的是个特别好的人,难得回家休息,却总是抢着帮我干活,晚上躺炕上的时候,还会拉着我的手说对不住我,让我一个人带孩子,这么多年苦了我了,一切都会好的,等他提干了,我能随军了,一切都会好的。”
那个女人没有哭,只是双眼无神地在那儿喃喃自语。
“他爱抽烟,可自从老大出生后,他就不抽了,因为抽烟花钱,他不能让我在家带孩子的时候还没有足够的钱花,于是他开始戒烟,把每个月的津贴一分不少都寄回来。”
“他是个好人,他真的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啊。”
女人没哭,却触动了车上许许多多同样失去的亲人的人。
“我家崽子这几天还问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了,我这心里难受啊,当家的,你怎么不把我和孩子一块给带走呢?”
“我的儿子啊,你走了,把娘的心也给剜走了啊。”
哭声此起彼伏,那个女人的话打开了一道口子,让原本因为环境压抑着自身悲痛的人毫无顾忌地宣泄起来,包括许三婆,这会儿也抱着阿芜开始嚎啕大哭。
这种情绪对于阿芜来说有些陌生,明明过路的风景很美,却不能像一开始那样吸引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