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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选第一天的考试结束了。
众士子们走出大厅,站在半山腰的山道上,看着山间一片焦土的那个大坑,指指点点。
前夜有人遇刺的事本来半遮半掩的,大家只是耳闻,同时也没机会交流议论。但今天不同,那么大一个坑,周围的树木都焦了,如何瞒得了人?再加上大家刚刚考试出来,正聚在一起。
“武人好勇斗狠,到处惹事生非,看,仇家寻上门了吧?”
夏浔轻轻抖着下衫,朗声道:“武人只可为人所用,不可驾驭他人,似我等士子,才是天下栋梁,社稷之本。”
“言之有理!”
“此言甚是!”
“兄台说的不错,只是此间怎么有些骚气?”
陈玄丘站在一边,和其他士子们一样,脸上带着一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优越感的笑容,只是身子显得有些弱不禁风,还不时咳嗽两声。
一百九十二张试卷全部装箱了,黄大夫引着两个小吏抬一口大箱子,由四名执役持刀护着从大厅里出来。
这个年代考试的程序还比较粗放,没有糊卷一说,一百九十二份试卷,就是堆放成一箱,是谁写的,一看题名就知道了。
这些试卷是要连夜送往姬侯府的,明日武选的时候,今日试卷就要由批阅完毕。其中内容过于不堪的,就没必要再看他下一科考试成绩了,直接就会“请”出凤凰山。
听到陈玄丘的咳嗽声,黄大夫站住脚步,关切地道:“山间风凉,早些回去歇息吧,免得身体不适,误了后日的考试。”
“多谢老师关怀。”
陈玄丘微笑致谢,人家一片好意嘛,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这叫人情世故。
夏浔一旁看见,暗自狐疑起来,这位考官似乎对陈玄丘特别的关照啊,莫非陈玄丘使了银钱贿赂了他,哼!莫要叫我发现把柄,要是叫我逮住把柄,而我又未能入选的话,嘿嘿~~~
当晚,陈玄丘在室中颇为犹豫了一阵子。
今晚是不是应该继续行动?
不过连续两次遭遇毁灭性的沉重打击,剩下的三名鬼王宗亲传弟子,不可能还傻傻地住在原处了,那里除了留给他一堆陷阱,不可能还有别的。所以今夜继续动手,很可能徒劳无功。
嗯,那就睡个好觉吧。
其实,自从知道蒲儿那个苦命孩子在另个空间,正以一种新的生命形式生活着,处境还不错,陈玄丘心中的懊恼与愧疚就淡了许多。
如今他又已经杀了这么多鬼王宗的人,如果说是为蒲儿报仇,也算达成目的了。可是,与鬼王宗的深层次接触中,陈玄丘越来越发现,这个宗门,简直就是鬼域一般的所在。
阴神白七爷他见过,从这位阴神推断,恐怕阴曹地府都不如鬼王宗的血腥与恐怖。人间,怎么可以有这样的修行门派?
捕杀妖兽猎取妖丹,在陈玄丘看来,也得选那尚未化形,或者主动伤害人类的,不然太过残忍了。而把自己的同类当作修行的材料,剥皮抽筋、吸髓炼血,还有一分人性么?
既然已经扛上了,他要替人间清除这个毒瘤,不然念头实在不通达。
……
夜晚的奉常院如同一座踞伏在大地上的巨兽,静静地安眠在岐州城的东南角。
在大雍中京,奉常寺是极庞大、极庄严的一栋建筑,规模仅次于王室宫廷,而且其位置就在宫城外的东南方向,独占了近一坊之地,数十亩大小。
可在这里,奉常院却是偏居城池一角,不但距离姬侯的官邸甚远,甚至离民居都甚远。
后面是两面城墙,奉常院建在夹角中,前面是一面湖泊,白天还有些游人,一到晚上这儿冷清的连鬼影儿都见不到。
奉常院的建筑位置与周边环境的尴尬,就如同奉常院在诸国的地位一样。
七十二路诸侯都是大雍天子的臣子,其国属于大雍分封的藩国。可是哪怕对大雍最忠心的诸侯,也不愿意在自己的国土之上,有一股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对自己还有监督作用的力量。
全天下,七十二藩国,共有三百六十五座奉常院,全部直属大雍奉常寺。
岐州奉常院的人早就习惯了入夜之后的寂寞,今夜亦如是。
夜色降临后,整个岐州城的东南角,就只剩下奉常院中还有灯火点点。
但是在奉常院外,荒林曲池之上,却有一条条鬼魅般的身影在悄悄靠近。
很快,奉常院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已经被悄无声息地包围了。
承平四百多年了,何曾有人敢袭击奉常院?所以,奉常院虽有巡夜人员,但是只是草草应付了事,不会真的认真巡查的。
黑暗中,鬼王宗宗主王庆幽灵似的出现在城墙上,一双鬼火般的眼睛俯瞰着黑暗中那座庞然大物。
他的身上,披着由408块少女眉心骨织成的白骨法袍,手中握着一根由九名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少女腿骨制成的法杖。
左右侍立的护法长老,手中各持一只白骨法钵,那是用一对孪生兄妹的头盖骨制成的法钵,法钵中盛着殷红的鲜血,血腥气在夜色中悄悄弥漫着。
一道人影鬼魅般飘过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人,那人提着袍袂,在黑漆漆的夜色中走得踉踉跄跄。
待赶到王庆面前,那鬼影儿抱拳道:“宗主,姬侯知道了宗主的打算,特意派了位‘贞人’来面见宗主。”
那个‘贞人’喘着粗气上前道:“姬国多卜郑玄,见过王宗主。王宗主,姬侯请王宗主千万息雷霆之怒。姬国如今准备尚不充足,小不忍则乱大谋,万望……”
王庆阴幽幽地道:“本宗九位亲传弟子,三天之内,死了六个。内门长老七人,一日之间去了四人。这,是小事?”
郑玄一窒,涩声道:“这……小臣言语失误。不过姬侯所谋……”
王庆打断他的话道:“你是姬侯座前的‘贞人’,最擅占卜,此来之前,可曾为你自己占上一卦,卜个吉凶?”
郑玄脸色一变,期期艾艾地道:“王宗主此言何意?”
王庆没再理他,王庆身后左护法桀桀怪笑一声,将手中法钵向郑玄一泼,小小一碗血泼出来,登时如同大水桶泼出的水流,哗地一声就把郑玄整个人罩在其中。
郑玄仿佛被浸入了一团血红色的水晶,他在血泊中奋力挣扎,可顷刻间就被血水融化,然后那血水哗地一声又流回白骨法钵中,郑玄已被血炼,神魂俱灭,尸骨无存。
王庆望着远处的奉常院,沉声道:“动手!”
他一把抓住白骨法袍,奋力一扯,向前一抛,那白骨法袍便飘摇着飞上高空,顷刻间化作408颗白骨骷髅,挟杂着无穷的鬼气、怨气、戾气,一道道半透明的、狰狞扭曲的幽灵腾空出现,挟杂其间,呜呜咽咽。
左右两位护法把白骨法钵望空一祭,两道血红的匹练,迅速化作两条血蟒,张开血盆大口,夭矫而去,与那408具白骨骷髅、408道怨灵厉鬼,尖声厉啸着扑向奉常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