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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俊生是被大学士府的仆人抬回府的,仆人找到他时,灯会已经结束了。他正满大街失火落魄地游荡,嘴里不停地喊着“伊儿”。
回府后,楚俊生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呆呆得坐着,眼圈红得不像样子。
楚德兴看到儿子如此落魄的模样,担心得要命,急忙请来了大夫。
大夫为楚俊生把过脉后,说是受了内伤,需要静养段时间,开了个药方便走了。
楚德兴担忧地看着躺在床上一言不发的楚俊生,问道:“俊生,快告诉爹,你是怎么受伤的?可是遇到了刺客?”
御景帝遇刺之事刚过去半个月,各高官大臣无不人心惶惶,都不敢随意出门,即使出门也带上很多侍卫。
而所有人都知道,大学士府的处境应该是最危险的,因为尹忠国唯一的女儿死于他们之手,尹氏余孽要复仇,除了御景帝,大学士府可以说是首当其冲的。
楚俊生呆滞的目光终于看向了楚德兴,“父亲,伊儿葬在了何处?我想去看看她。”
“这……”楚德兴面露难色,“我知道你过不去这个坎儿,可是若让皇上知道你对尹伊念念不忘,会给我们大学士府带来灾难的。”
当时找到尹伊的尸体后,是楚德兴带着人在御景帝的监督下亲自埋掉的,时间过去了半年之久,楚俊生是第一次问起这个问题。
楚德兴知道,楚俊生每日强颜欢笑的背后不知流了多少泪水,他对尹伊的感情可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表达的。
“父亲,我只是想去烧点纸钱,我们楚家对不起护国公啊!”楚俊生悲痛道。
这何尝不是压在楚德兴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想想半年前两家还是你来我往的亲家关系,没想到如今竟是这般模样。
“我们已经尽力保住了尹伊的孩子,这可是冒着杀头的风险,若是让皇上察觉到了什么,我们楚氏一族恐怕就大祸临头了,俊生,你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楚德兴苦口婆心地劝着,他以为会这样简单平静地生活下去,没想到楚俊生还是萌生了别的想法。
楚家是书香门第,世代为官,到了楚俊生这一代,可谓是达到鼎盛时期。
只是因为出了护国公这一案,楚家被推上风口浪尖,无论是朝廷还是百姓,对他们楚家都颇有微词。
相比原先的荣华,楚家的地位岌岌可危,还好御景帝没有大动干戈,若是再发生与尹伊有关的事情,御景帝又耳目众多,楚德兴真不知会发生什么大事。
“父亲,儿臣只求看上一眼,否则我的心结永远打不开,会郁郁而终的。”楚俊生说完,剧烈咳嗽了几声。
楚德兴看着儿子痛苦的模样心疼极了,在三思量下终于点了点头,道:“好,明日我安排一下,我们以打猎为由到皇家园林走一趟。”
皇家园林?楚俊生瞬间瞪大了双眼,这么说尹伊的尸体埋在了皇家园林里面?
第二天下午,楚德兴和楚俊生每人骑着一匹马到了皇家园林,他们后背背着弓箭,穿着适合打猎的短打着装。
皇家园林有重兵把守,前来的人都要做好记录,因为楚德兴提前做了安排,他们没有作登记便直接进入了园林。
两人先假装打了一会儿猎物,直到士兵把注意力移开,两人才骑马奔向园林深处。终于,楚德兴在一棵高大的柏树下停了下来。
楚德香先下了马,指着板书底下一处位置说道:“就是这儿了!”
楚俊生慢慢下了马,向着葱绿的柏树底下走去。
他想到了尹伊投进护城河那天的情景,刚生完孩子的她下身流血不止,便被御景帝派来的人拉下床,用铁鞭狠狠抽了二十下,直到躺地不起。
而他呢,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掉着眼泪,一句求情的话也没敢说出口。
松树底下有一些散落的泥土,看来是埋人时留下的。楚俊生已经痛不欲生,眼眶里泪水滚动,这是一场梦该有多好!
他慢慢蹲下了身子,看着那些松散的泥土,想到了今日见到的那个与尹伊长相一模一样的人,心里暗道:伊儿,你一定还活着!
“俊生,人已经死了,再伤怀她也不会回来,所以还是放宽心吧!”楚德兴在背后安慰着他。
楚俊生点了点头,“今日见了,我也就无憾了!”
听到儿子能这么说,楚德兴也总算放下心来。
为了不引人耳目,楚俊生从怀里掏出纸巾,用火折子点燃,简单地祭奠了一下埋在土里的人,之后将纸灰处理干净,两人快速离开了。
到了夜晚,皇家园林后山上,两个人影用绳子牵拉着,在陡峭的石壁上艰难地攀爬着。
这是通往皇家园林唯一的一条没有官兵把守的道路。虽然凶险,但却是唯一的选择。
“少爷,我们偷偷来这里,老爷见不到你的人,会不会担心啊?”贴身侍卫耿浩担忧道。
楚俊生看了耿浩一眼,不会武功的他已是气喘吁吁,筋疲力尽。
“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只是想再见伊儿一面……”楚俊生喘息道。
耿浩脸露不解之色,他是个胆大的人,死人见多了,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可是楚俊生说要把尹伊挖出来见一面,这不是遭罪吗?已经死了的人,还有什么好见的。应该是只剩下骷颅了吧?
要说楚俊生痴情的确不假,但若是痴情到这份上,也太渗人了吧!
功夫不负有心人,两人终于爬到了崖顶,又找了两根树枝点燃了火把。楚俊生的对于这园林很是熟悉,每年都会随御景帝或是朋友到这里打猎。
他们疾步走着,加上月光明朗,很快就找到了那棵柏树。
两人从身上取下一个铲子,便动手挖了起来。
楚俊生从来不知只识文墨的他胆子竟大到这个地步,敢挖死人!但是他知道,这是尹伊给他的力量,他必须去做。
当一个浅绿色的衣角出现在两人的视线时,楚俊生的心抖了起来。这绿衣就是尹伊当天穿的衣服,衣服上的带子还是他亲手为她系上的,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看到楚俊生呆愣在原地,耿浩劝道:“少爷,我们还是不要挖了,你见了只会更伤心的。”
楚俊生眸光坚定道:“继续挖,小心别破坏了她的身体,那就太对不起她的亡灵了。”
耿浩无奈,只好继续小心翼翼挖了起来。
终于,一个完整的皮包骨骷颅躯体挖了出来,因为冬天温度低,尸体没有腐化干净,现在是僵硬的干尸状态。
楚俊生拿着火把靠近了尸体,骇人的面容让他颤抖地厉害,但是却有一个坚定的使命在支撑着他继续探寻下去。
为了不让楚俊生害怕,耿浩也蹲下了身,陪着他一起看着尸体。
但是令耿浩疑惑的是,楚俊生竟没有丝毫的伤感,更多的是好像在探寻着什么。
楚俊生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绿衣,看到了底下鹅黄色的肚兜,是尹伊的贴身衣物,怎么可能?
又翻看了裤子和鞋袜,都是尹伊的平时穿的,难道这个尸体真的是尹伊?
不会的,不会的,昨天那个人是尹伊,他比谁都能确定,一定要找出蛛丝马迹,尹伊一定还活着!
楚俊生的内心煎熬到了极点,他一定要证明这女人不是尹伊,他要确定尹伊真的活在世上,那么今后他的任务就是寻找那个女人,为那个女人而活。
“少爷,你在找东西吗?”耿浩看楚俊生翻翻这儿,找找那儿,不禁疑惑道。
楚俊生没有理会他,继续仔细寻找着。忽然,尸体手腕上一个明晃晃的玉镯进入了楚俊生的视线,他的心揪了起来,抬手伸向了玉镯。
因为尸体已经干了,他轻而易举地便将玉镯取了下来,泪水瞬间夺眶而出,这玉镯可是他送给尹伊的定情信物,尹伊从戴上它就没取下来过。
耿浩看着楚俊生悲痛的模样,心里也不好受。他和尹伊恩爱的点点滴滴,大学士府无人不知。如今睹物思人,又有多少人能承受得了呢?
“少爷,不要伤心了,既然你舍不得夫人,就把玉镯留在身边做个念想吧!”耿浩劝道。
楚俊生点点头,将玉镯放进了衣袖里。
玉镯也在这尸体上,难道她真的是尹伊吗?不,一定可以找到别的蛛丝马迹。他已经从心理上坚定了尹伊没死,所以即使有再多的证据表明此人是尹伊,他也不信!
楚俊生又绕着尸体看了好几圈,可就是找不到什么破绽。
只听耿浩又开口了,“少爷,都看了这么长时间了,该让夫人入土为安了!”
楚俊生皱眉,心里也有了一丝退却,难道天下真有如此相像之人?看那人的神情和说话的语气,与先前的尹伊真是天壤之别,难道真是自己多想了?
这时,他的目光忽然定格在了尸体的头发上,对,还没有看头发。于是他将火把靠近了尸体的头发。
心猛然间抽动了一下,血液几近倒流,这女尸果然不是尹伊!
尸体是凌乱的双平髻,丫鬟或是未出阁少女常梳的发式,而尹伊当天是他亲手梳的流云髻……
楚俊生抬头仰望苍天,眼泪瞬间湿润了眼眶。
伊儿,你在哪儿?我一定要找到你,永远都不会再放手了……
这时,脑子里忽然出现一个背影,他的眸光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