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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当”一声,议事营房的门被关闭了,接着反锁上了。
慕容墨翊把尹伊拉到最里侧,压低声音道:“皇上下谕旨召我回宫,其中也提到了你!”
尹伊直到此时才回过神来,只见她看向慕容墨翊的眼神有了些防备。
“御景帝怎么会突然召我回宫呢?我跟在护国公身边那么长时间,也没见得他召我回过宫,难不成是将军你在奏折里跟他说了什么?”
慕容墨翊心下一凉,她竟然对他有所猜忌。
“明知你是护国公的心腹,我怎么可能把你往虎口里送?相处这么久了,没想到阿君还是不信任我啊!”
尹伊知道自己心急了,就算是怀疑谁也不能怀疑到他,急忙道歉道:“对不起将军,是我心急了。”
慕容墨翊叹着气摇了摇头,“现在不是道歉的时候,关键是你不能回宫,你得赶紧走!”
御景帝连护国公都能杀,何况她是护国公的心腹,他怎么能看着他冒险呢?
尹伊知道慕容墨翊的忧虑,假装笑道:“将军就这么信不过皇上?若他是真心想封赏我呢?”
慕容墨翊一时语塞,不知是谁向御景帝泄露了岗亭区大战获胜是阿君的暗中协助之事,致使御景帝亲自下旨要封赏阿君。
想想知悉此事的只有司马季几位将领,难不成是他们中的人告的密?不过想想军中难免有御景帝的人,这事传到他耳中也不足为奇。
可是阿君是护国公的心腹,他担心御景帝会对他下手。
慕容墨翊按住了她的肩头,语重心长道:“阿君应该不是贪恋权势之人,此次封赏不要也罢,我不希望你冒险。”
尹伊此时是感动的,她知道他怕她出事才苦苦相劝,可是她终要回到顺城的。
若是借着这次封赏能接触到御景帝,那此次不同样是她报仇的好机会?就看谁能杀的了谁了!
尹伊向着慕容墨翊抱起了拳头,道:“将军,我没有亲人,也尚未婚娶,一直盼望着能过上平常人的生活。若是将军不嫌弃,阿君愿意追随将军!”
慕容墨翊看了他好久,想到之前她对他的种种提防,摇着头说了句,“阿君,你在撒谎!”
尹伊心头一震,强装镇定地笑道:“将军何出此言?”
慕容墨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双眼睛像照妖镜一般把她照出了原形。
“照你的性格若想安定下来,天涯海角任你去。可你明明知道有危险,还义无反顾地要冒险一试,应该是想为护国公报仇吧?”
尹伊心在抖,他竟然把她看得如此透彻,她那强大的内心差点被击碎。可是她是尹伊,就算慕容墨翊再强大,她还是顽强地顶住了压力。
尹伊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将军还是不了解我啊,我若是想报仇,干嘛还帮御景帝稳固江山,早就眼巴巴地看着殷国攻打彧国了。将军曾经说过让我把你当成护国公,如今我有心追随于你,而你却对我有所怀疑了……”
这话一出,慕容墨翊顿感自责极了,他重情重义,把兄弟情谊看得比生命更宝贵,如今尹伊这番话无疑让他感觉有些小人之心了。
他死死按住了尹伊的肩头,激动道:“你说的可是实话?你真的愿意追随于我?”
尹伊坚定地点点头,“将军是条汉子,阿君打心眼里佩服。只要将军不嫌弃,阿君愿意誓死追随!”
慕容墨翊笑了,一把拥她入怀,在她瘦弱的后背上攥拳猛拍了两下,“好兄弟,我慕容墨翊在这里跟你发誓,我会誓死保你周全!”
这是男人之间的拥抱,这个拥抱赤诚坦荡,尹伊感受到的是他强烈的心跳,就如同他平时抱着真正的自己一样,她知道他完全信任了她。
尹伊眼眶红了,若她是真正的男儿,若她没有仇恨,她一定会心甘情愿地追随于他,哪怕是死也在所不惜。
可是她在骗他,在利用他,利用他的信任,利用他的感情,若是哪一天他知道了她在骗他利用他,他不会恨她吗?
很快,慕容墨翊松开了她,兴奋道:“阿君,你知道吗,将士们也可以轮班回家了,御景帝已经批准了!”
尹伊笑着点了点头,“都是大将军的功劳!”
“不!”慕容墨翊坚决否定,看向她的眼神充满感激,“是你的功劳!若是没有你,哪有今日的太平?我慕容墨翊在此替老百姓谢谢你了!”
说着,慕容墨翊后退两步,深深地向尹伊鞠了一躬。
尹伊赶紧跑上前扶起他,道:“将军真是折煞我了!”
慕容墨翊趁势紧紧握住了尹伊的手,道:“有你这样的好兄弟,是我慕容墨翊三生有幸!”
尹伊笑了,没人知道她此时心里有多难受。
整整一天的时间,慕容墨翊和司马季等几位将领都在安排将士们回家的次序。因为边境是重地,所以只能按批次回家,所以四十万大军在人员安排上很是费脑筋。
直到傍晚,才算是安排妥当,而这时将士们自发准备的酒菜也上了桌。
要回家了,当然要好好庆贺一番,美酒佳淆必不可少。士兵们仍然在校场三五十人成堆,而将领们还是在营房内。
像上次一样,他们把酒言欢,无话不谈,到处都是欢声笑语,让这个春天的夜晚蒙上一层暖色。
慕容墨翊跟司马季等人喝到一半时有些醉了,他看了看面红耳赤的众人,里面没有阿君的身影,不免有些失落。
他摇晃着身子站了起来,笑道:“今日太过劳累,酒足饭饱,我就不陪大家啦,先回房了!”
陈实赶紧站起身拉住了他的胳膊,“将军今日有些扫兴了,阿君不来,你又要走,让弟兄们还怎么喝呀?”
石梁也站了起来,接着说道:“将军这一回京,不知何时再能相见,难道连顿饭都不能陪我们吃完?”
此次回京,慕容墨翊是永久性召回,对于别的将领即使回家,到了期限还得按时返回。
这一个半月来的相处,慕容墨翊这位大将军已经深入人心,所以对于他的离去,将士们很是舍不得。
“真是不能喝了,肚里难受啊……”慕容墨翊摆摆手,接着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杯盏过后还得分离。不过我慕容墨翊哪儿也不去,就住在慕容府里,你们若是想我的话,随时去找我,到时我一定痛痛快快和你们喝个够!”
陈实也是醉了,说话也没大没小起来,“将军这话我们可是记下了,别到时我们去找你了,你不认人啊!”
慕容墨翊拍拍胸膛,道:“我慕容墨翊说过的话一言九鼎!”
摆脱了将领们的挽留,慕容墨翊摇摇晃晃向自己的营房走去,刚到院落,便闻到了浓浓的草药味。
尹伊正坐在院子里熬着汤药,她坐在一矮凳上,手托着下巴一动不动地盯着咕噜咕噜沸腾不止的药罐,已经严重走神,就连慕容墨翊已走近身边都不知道。
“啪”,肩膀被猛然间拍了一下,尹伊直接跳了起来,差点把慕容墨翊蹭倒。
“将军?这么快就喝完了?”
尹伊有些吃惊,她以为他们还会像上次那样喝到大半夜,为想到才喝了半个时辰他就回来了。
“有些累,就提早回来可……”慕容墨翊粗略地说道,“给我拿个矮凳过来……”
尹伊眨了眨眼睛,好久才“哦”了一声,给慕容墨翊拿来一个矮凳。
两人紧挨着坐在了矮凳上,同时看向那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药罐。
不知不觉慕容墨翊那壮实的身躯靠在了尹伊身上,头有些别扭地抵在了她瘦削低矮的肩头。
他浓浓的酒气喷洒在她鼻间,他沉重的身子让她有些吃不消,但她仍然坚强地坐稳。
良久,慕容墨翊吹着酒气慢慢开口了,“你也真是的,这么大个男人了,也不会照顾自己,有病就得吃药,拖久了会拖垮身体的。你看这次,连酒都喝不了,多没劲!”
尹伊侧头看了他一眼,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她再次把目光定格在药罐上,心痛到极点。
慕容墨翊,若是你知道这药会要了你孩子的命,你还会让我喝吗?
良久,慕容墨翊离开了她身子,转头看向了她的侧颜,道:“你的眼神很像一个人,所以每次看到你都觉得很亲切……”
尹伊心一颤,他所说的那个人是指真正的自己吗?他一直在看着她,让她莫名地紧张起来,好像从以阿君这个身份跟他相处以来,这是她最紧张的一次。
尹伊匆忙站起了身,“药熬好了,我去倒药……”
可是刚要迈出步子,却被一只大手攥住了手腕,接着一股力道将她重新拉回到矮凳上。
尹伊慢慢转头看他,只见他晃悠悠地站起身来,“你歇着,我来!”
说完,他撒开了她的手腕,走向了那个药罐。可能是喝醉了,他没有垫任何东西便直接将手伸向了滚烫的药罐。
等尹伊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嘭”一声,药罐摔落在地,滚烫的草药混合着汤汁四散飞溅开来,慕容墨翊直接呆愣在原地,醉意瞬间全无。
他缓缓转身看向了一脸惊愕的尹伊,不知怎的竟自责地无语无伦次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我真是太大意了……还有草药吗?我给你重新熬……”
尹伊很快调好情绪,上前笑道:“将军喝醉了,还是赶紧回房休息吧,我自己来!”
“哎呀,我这是干的什么事呀?”慕容墨翊捶胸顿足,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尹伊笑着推了他一把,“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一碗药嘛,我再熬就是。将军今日应该累了,赶紧回房休息吧,若是再帮倒忙那可就不好了!”
“哎,那好吧,我回房了……”
当慕容墨翊房门关闭,尹伊再次看向了那摔碎的药罐,久久沉思,难道这是天意吗?难道这孩子应该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