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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他的房间,逸王爷正等在屋内,见我衣衫不整头发散乱地进来,脸上登时就变了颜色,两步过来一把抱住我,怒声问道:“丫头!那小子对你动手了?伤了你么?”
我摇头,随手把脸上泪痕抹干,尽力稳声道:“天儿还好,没有伤,父王不必担心,龙吟已经处理了。”
逸王爷转头去问楚龙吟:“究竟怎么回事?!”
我轻轻扯了扯逸王爷的袖子,轻声道:“父王,不必多问了,天儿没事,洗把脸就好。”
逸王爷明白我的意思,毕竟楚凤箫是楚龙吟的亲弟弟,他再追问下去会让楚龙吟更加感到痛心和为难,因而便不再问,转身去桌边倒了杯水递给我喝。
我略缓了一阵,起身进了侧室洗脸梳头,把衣服整理妥当,深深吸了几口气,而后心平气和地回到内间,见两个男人都沉着一张脸在桌旁对坐无言,便过去偎到逸王爷肩上,温声道:“父王莫气,有您和龙吟在,谁都伤害不了我,更不必担心我过不去自己这一关,人生苦短,我好不容易与龙吟重聚,再不想为了其他的人和事让自己和龙吟都一直陷在痛苦不欢里。龙吟曾经这样说天儿:‘哪怕这世上没了太阳,你也会在黑暗中活到最后一刻’——天儿自认还是蛮坚强的,所以父王不必再为天儿操心了,这样天儿心里也会好过些。”
楚龙吟在旁深深望着我,我便觉身上重新有了力气,伤口太多,再添一道也没了所谓。
逸王爷见状慢慢舒展开眉头,拍了拍我扶在他肩上的手,柔声道:“为父最信任之人便是龙吟,将你托付于他为父也放心。看你如此坚强成熟,为父倒真是多虑了,原想了满腹的劝慰你的话如今也没了用——也好,人总是要经历挫折困苦才能真正成长,为父是如此,龙吟亦是如此,关键在于你要怎么处理这些挫折,一蹶不振自怨自艾的话,你就是个失败者;越挫越勇笑看风云,你便是能主导自己命运的强者。丫头,你,一定会得到幸福的,因为你从未放弃希望,从未被真正打败过。”
眼泪忍不住再度盈眶,却是感动到不能自抑,逸王爷带着疼惜地伸手替我将眼泪揩去,拉我坐到他旁边椅上,转而向楚龙吟道:“你们家老二你自己想法子处理罢,但我可警告你:若那小子再敢动天儿一下,可莫怪我不给你面子直接收拾他了!”
楚龙吟眸色转而深沉,道:“我会好生处理的。”
逸王爷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道:“天儿这几天就跟着我罢,在你这儿确实不便,跟着我名正言顺,别人也说不出什么。你只管把病尽快养好,从此处脱困之后便是一切终结之时,你仔细想好要怎么给天儿个未来、给你双亲个交待,若不能让天儿满意,我是不会把天儿交给你的,听清了?”
楚龙吟挑了挑唇:“天儿的未来,只有我能给,师兄你可以省省了。”
“臭小子。”逸王爷笑了一声,“滚回床上歇着你的罢,我去让人取些醋来熏上,免得你过了病气给我们!”说着便起身出门去了。
逸王爷是故意给我和楚龙吟让出空间来独处的,他才一出门楚龙吟便起身过来一把将我拎起来抱进怀里,在耳畔沉声道:“对不起,天儿,让你受委屈了……”
我紧紧揽住他的腰背,柔声道:“不必自责,龙吟,这件事原原本本就错不在你,你再自责的话我会更难受的。咱们这就都忘了罢,重新开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好么?”
楚龙吟用力地拥着我,我静静将脸贴在他的胸口,那颗心跳得依旧有力而坚定,令我此刻什么都不再害怕和担心,他给予我勇气,我回应以坚强,再多的伤害也只能促使我们拥抱得更紧密。
楚凤箫并没有再到楚龙吟的房间来纠缠,而我也不想再出现在众人面前免得与他碰面,逸王爷便令人将饭送来楚龙吟的房里,我们三人围桌而坐,边吃边聊,温馨亲密。
在楚龙吟的房内待到掌灯时分,我便跟随逸王爷回了房,好在楚龙吟的烧早退了,只要再好生休息两三天便可痊愈,所以不必再通宵陪在身边照顾。
回到逸王爷房间,他让我睡了里间,自己则睡在外间,随意聊了几句便各自歇下,一整宿睡得舒适又宁静。
然而次日清早,天色还一片漆黑之时,却听得外面一声尖叫响彻楼道,紧接着脚步声纷乱,夹杂着惊慌喊声,道是:“怀熙世子他——他遇害了——”
怀熙世子?不就是传闻里对怀谕世子见死不救的那三位世子中的一个么?其中之一的怀明世子在昨天早上被人杀死,如今他又死了,这是巧合还是预谋?
杀害怀明世子的疑凶、已故的怀谕世子的弟弟怀谨世子自怀明之死事发后便被看守起来,那么凶手究竟是另有其人,还是怀谨分.身有术?
山谷突然崩塌掩住出口,怀明怀熙接连遇害——这分明是一起有计划的连续杀人事件!
我披衣下床开了里间房门,见逸王爷已经穿好衣衫,让我在房中好生待着莫要离开,而后便匆匆出去查看了,许久不见回来。我正有些担心他和楚龙吟,便见门被推开,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来,楚龙吟顺手将门关上,给了我一记安抚的眼神,听逸王爷继续着方才他们两人的话题道:“凶手若有此等本事,我们便不能再按兵不动了,若不尽快揪出他来,只怕这里人人都有生命危险!——龙吟,你的身体怎样了?”
楚龙吟明白逸王爷这么问的意思,将手一拱道:“业已无虞,随时待命。”
逸王爷闻言转身便往外走,道:“既如此,我便去请九王爷下令,将查凶一事全权交由你负责!”说着便开门出去了。
我倒上热茶来递给楚龙吟,他接过去也不急着喝,先矮下身在我的脸上瞅了一阵子方笑道:“看样子昨晚睡得不错,脸色比前两天好多了呢,红扑扑香喷喷的。”
知道他是故意逗我开心,我便也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油嘴滑舌的。一会儿有得你忙了,还不赶紧先歇歇——昨晚可睡好了?眼底怎么这么多血丝?”
楚龙吟假作没听见我的问话,只管抱着杯子喝茶,这令我不由心下有些起疑,正要细问,却见逸王爷很快便回来了,皱着眉道:“奇怪,九王爷未在房中,四处找不见他,方才在凶案现场也未见他的身影,不会是……”
楚龙吟放下杯子,起身笑道:“还是我去找罢,我大概知道九王爷在哪里,您老先同天儿把早饭用了,我很快便能回来。”
逸王爷有些纳闷儿地看着他走出门去,而后回过头来同我一个对视,道:“这小子学会故弄玄虚了还!小德性罢!”
我忍不住笑出来,忙把茶递给他:“父王先坐,我去叫人把早饭送进房来。”
“天儿,”逸王爷却将我叫住,“外面现在人心惶惶的,你还是莫要出门了,为父去罢。”
逸王爷也未走远,只在门口叫住了一名下人,令其将早饭送进房来——这个时候估计也没人有心情去楼下大厅里吃饭,楼道里全是端着盘子往房里送饭的下人。
楚龙吟没用多长时间便回来了,只说九王爷已经同意让他调查怀明、怀熙两位世子被杀凶案,很快便着人挨房去传口谕。
我们三人围桌用过早饭,一时果见有人来传九王爷的谕,楚龙吟抻抻衣衫,站起身来冲着逸王爷忽地行了一礼,笑道:“下官需向王爷您老借个人用。”
逸王爷笑着瞪他道:“你小子又算计我什么呢?”
“嗳,不敢相瞒,小的就是想借您家闺女一用,顺便也请您老一起去压压阵。”楚龙吟边说边冲我眨了下眼,“天儿拜了秋水做老师,对验尸方面能于小的有所帮助。”
逸王爷明白了楚龙吟的意思,请他去压阵当然是为了避免别人看见我和楚龙吟在一起而说闲话,于是也站起身,边往外走边笑道:“你小子胆儿越来越肥了,竟让王爷和郡主给你打下手!”
“那是您老疼我。”楚龙吟笑着跟上去,在我的手上轻轻握了握。
怀熙世子陈尸之处正是他所下榻的房间里间,尸体已经被抬上了床去——毕竟这是世子,虽然还没有进行现场勘查,也总不能让他就那么摆在地上,只好先放上床去,用一条白床单盖住。
才一走进屋子便闻见扑鼻的血腥味儿,靠近窗户之处鲜血溅了满墙满地,琉璃窗碎了一整扇,窗框子上连残余的琉璃片都没剩下,全碎了个干净,窗台和地上到处都是碎琉璃渣儿。冷风从碎窗洞外刮进来,让人不由接连打了几个寒颤。楚龙吟见状连忙立到窗口去,背身挡住冷风怕将我吹着,我见左右无人便伸手硬把他扯了回来,低声嗔他:“你伤风还没好利落呢,又到窗口戳着,想病上加病么?!我哪有那么弱不禁风,你给我安省着些罢!”
楚龙吟闻言低声赔笑道:“是,是,小的知错,小的遵令!”
不再理他,走至床边小心翼翼地将盖在怀熙世子身上的白布单掀去,却见他身上只穿着中衣,趿着鞋子,胸口豁然戳着一柄匕首,鲜血早已浸透了衣衫,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以至于看上去十分诡异。
在楚龙吟的帮助下将怀熙世子的衣衫除去,我仔仔细细地将之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花去了不少的功夫,在这期间楚龙吟先将这里间屋查看了一番,而后又去外间对怀熙世子的贴身长随进行问询,逸王爷便留在里间陪我检查尸体。
通过尸体僵硬的程度、身上尸斑的状况以及屋内的温度,我推测这位怀熙世子的死亡时间就在今晨五点至六点之间,致命伤当然就是胸口所中的那一刀,没有发现与凶手扭打过的迹象,再根据现场的血迹来看,此处是案发的第一现场无疑了。
才刚给怀熙世子的尸体把衣服穿好,楚龙吟便进来询问情况,我将以上结论讲给他听,他便点着头向逸王爷道:“我方才问过怀熙世子的长随,世子的尸身是他发现的,约在卯时初刻(早上六点左右),他在外间听得里间琉璃窗碎裂的声音后起身去敲里间门,久久听不见世子声响便担心出了事,进得里间后见世子胸中匕首倒在地上,窗户碎裂,显然凶手是从窗口跳出逃逸。此案与怀明世子遇害一案手法如出一辙,所以八成可以推定乃同一凶手所为,因而这两个案子做为连续凶杀案可以合并成一个案子来处理了。只怕我们还要去怀明世子遇害的房间查看查看。”
“你看着安排就是。”逸王爷拍拍他的肩头,带着我跟在他身后出了这房门,嘱咐两个下人将房间看好,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得擅入。
而后便来至昨天遇害的怀明世子的房间,其情形与怀熙世子处大同小异,窗扇上的琉璃尽碎,窗框子上留着些残片,血溅了满地。我照样对怀明世子的尸体进行检查,楚龙吟也仍旧叫来怀明的长随进行问询,得到的答案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我们三人准备离开,才出得外间,便见门被人砰地推开,曾被认定为第一嫌疑犯的怀谨世子怒冲冲地闯进来,也顾不得向逸王爷行礼,只管嚷道:“王叔!如今您老也看到了!从昨儿个事发到方才,我一直被怀贤和怀修贴身看守着,可怀熙不还是一样被人害了么?!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我是清白的?!我早就说过那凶手跳窗逃了,我只是倒霉催的赶上了就被误认成杀了怀明的凶手——您老可得给侄儿我做主啊!”
还未待逸王爷应声,却听得一个声音在怀谨身后不紧不慢地响起,道:“你又跑到这儿来闹腾什么?!没看见楚大人正在查案么?你若想早日洗脱嫌疑便该好生协助他才是。”循声望去却见是九王爷走过来,身后跟着面色阴沉的楚凤箫,楚凤箫一对眼睛正直直地盯着我。
一众人连忙向着九王爷行礼,九王爷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免礼,目光在楚龙吟的脸上一瞟,和颜悦色地道:“楚大人可查出什么线索了么?”
楚龙吟欠了欠身,从容答道:“九千岁来得正是时候,下官恰有一事请谕:下官需要前天出谷隧洞被山石崩塌堵住前所有人的不在场明,以及昨天早上寅时正至卯时正、今天早上寅时正至卯时正的所有人不在场证明,下官微末,此等要求因是查案必经程序,还请九千岁做主落实。”
九王爷亲切笑起:“楚大人何须如此谦恭,本王既已下谕由你全权负责此案,你便直管放手去查就是了,谁要是不肯听你安排你便来找本王,本王自会替你做主!”
楚龙吟不卑不亢地应了,九王爷似是甚为满意地又将目光在他身上转了几圈,直让在旁偷眼观察的我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个老变态在打什么主意?
眼看已到了午饭时间,由于这已呈封闭的谷内接连发生命案,众世子郡主个个人心惶惶,九王爷早便命众人可以在自己房中用饭,且不必去给他和逸王爷请安,所以这个时间走廊里几乎也没什么人来回走动。九王爷提议我们这伙人一起去楼下大厅里用饭,大家自是没什么异议,便连同怀谨世子在内一齐下了楼。
六个人围桌而坐,九王爷同逸王爷自然坐在上首,怀谨世子坐在九王爷下首,我坐在逸王爷下首,且不得不同楚凤箫挨着,楚龙吟便坐在楚凤箫与怀谨世子之间。九王爷的目光在楚龙吟和楚凤箫的脸上来来回回一阵打量,忽儿笑了起来,道:“瞧瞧这对儿双生!真真是丰神俊朗、绝世双骄啊!若非此时穿的衣服不同,只怕谁也分不出他们两个来呢!毓秀,若这两人打扮得一模一样,你可能分辨出哪一个才是你的夫君么?”
我欠身作答:“回王叔公的话,能的。”
“哦?”九王爷闻言大感兴趣,“怎么分辨?”
“其实以前毓秀也很难分得清,以至因此而犯过错误……”我想起了过去种种快乐的与不堪的回忆,淡然一笑,“然而双生子就算长得再像,身上散发的气息也总会有所不同。毓秀的夫君是个很温暖的人,站在他的身旁会不由自主地感到愉快和安逸,什么伤心、忧虑甚至怨恨都会被他的温暖慢慢化解……这种气息是谁都模仿不来的,正如有些人在这世上是独一无二,任谁都无法超越、无法取代的。”
九王爷听后不由哈哈笑了起来,伸指点向楚凤箫:“小凤儿啊,你听听!你听听!你家娘子把你夸成了天上少有、地下无双的宝贝了呢!你可是有福了啊!”
楚凤箫强撑笑脸应付着,我的余光却分明能瞥见他放在桌下自个儿腿上的手正用力地攥成拳,还在微微地发着抖。
他当然明白我说的不是他,而我也很遗憾他并没有把我的话中之意听进心里去,他还是不肯醒悟,我无能为力也不想去管,言尽于此也就罢了。
一时饭菜上桌,待两位王爷动了筷我们这几个小辈才敢动,楚凤箫便先夹了一筷子菜到我碗里,轻声地道:“先吃些清口的,屋里生着火太过干燥,你又向来一干燥就鼻塞、嗓子疼,这菜正好清火利咽,尝尝看。”
当着众人面不好拒绝,我只得默默接受,低了头目不旁视。耳里听见九王爷在那里笑:“瞧这小两口!还真是好得蜜里调油呢,当着我们的面儿就在这里你侬我侬的,真真是叫本王这个岁数的都开始羡慕了!”
楚凤箫完全没有避讳,只管不停地给我夹菜舀汤,甚至还掏了帕子亲手替我揩唇角,这情形逸王爷也不好开口阻止,楚龙吟更不可能插手,好在那厢怀谨世子有些看不下去了,干咳了一声向九王爷道:“您老好歹给琚儿一个准话嘛,您看这不明摆着凶手另有其人么!琚儿从昨天到刚才可一直都是被人看守着的,不信您把怀贤怀修叫来问问!”
“琚儿”是怀谨的名字,九王爷闻言先不理他,只向楚龙吟道:“依楚大人今日上午检查的结果,这两起案子之间可有关联?”
楚龙吟答道:“从作案手法和方式来看,两件案子当属同一凶手所为,在未得到诸位世子与郡主的不在场证明之前尚无法锁定凶嫌范围。”
九王爷点头道:“既如此,怀谨的嫌疑便可洗去,凶手应是另有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