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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情况下的破窗而入或破窗而出必然会在窗框上留下残余的琉璃片,第一件案子中,怀谨不需要使用任何花哨手段,直接进入怀明房中将其杀害,而后打碎琉璃窗即可。第三件案子也是在怀谨可以亲手接触到琉璃窗的情况下打碎的,所以在他无法直接接触到琉璃窗的第二件案子中,琉璃窗被打碎的情形才会呈现出此种异常状况,也就是说,那扇琉璃窗上必然被做过手脚。
“我们又知道,这连续三桩凶杀案是在山崩封住了谷口之后才发生的,我记得那天先是谷外发出了一声巨响,而后才开始震动和崩塌,这声巨响又是什么缘故呢?很明显,是有人在谷外与怀谨里应外合故意引发山崩堵住谷口,将这内葫芦谷变成了封闭之谷,这个人必定是怀谨的心腹,两人之前已经计划好了封谷的时间,当震动发生时,整个别苑陷入一片恐慌,没有人还有心思去注意别人的行踪,趁着混乱,就是怀谨做手脚的最佳时机!因为此前我在对众人做问询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惊人的巧合——别苑里上上下下连主子带下人,只有一个人自震动停止后、众人都聚在大厅时起一直到怀熙死后,有着完完整整的‘在场证明’!
“何谓在场证明?即是指这个人的身边时时刻刻都有旁人在场,也就是说总有别人可以证明他的行踪,除了他之外,其它的人或多或少总有独处的时候,这个人——就是怀谨世子!这岂不是太过于巧合了么?反过来说,如果震动停止后至怀熙死后为止,怀谨都有在场证明,那么假设已经认定凶手是他,他能对怀熙房中窗户做手脚的时间只能是——震动发生、别苑处于一片混乱之时!那时几乎整个三楼的人都已经冲到了楼下去,他完全可以大摇大摆地进入怀熙的房间提前进行杀人准备。
“接连三件案子都是经过周密计划和计算的,在哪一时间进行哪一步骤都有条不紊、顺序得当,所以我们不能按照惯性来推测怀谨的行动,因此我认为怀谨自震动发生后的第一步就是前往怀熙房中对窗户做手脚!
“至于是做了哪些手脚呢……怀熙窗上的琉璃碎了之后没有在窗框上留下残渣,说明这块琉璃是整块掉落的,然而不管是近距离还是远距离都无法做到让琉璃从窗框上碎了之后一块残片都不剩,所以这块琉璃必定是提前被弄得松动了,如此只要有一个外力撞击上来就能导致整块掉落。那么怀谨又是如何在短时间内将整块琉璃弄松动的呢?
“如逸王爷方才所说,琉璃虽不比石头却也足够的厚,然而怀谨不可能隔着这么远用石头砸过去,因为石头会掉落到怀熙房内留下线索,用冰块更是不成。提前进入怀熙房内准备的话,可能会用刀子沿着窗框将琉璃割出印子来,这样的话就比较容易把整块琉璃打落,且因为刀印紧贴着窗框,不会被怀熙注意到。
“然而即使是刀子再锋利,要想割脆这么一大块琉璃也不是件易事,怀谨的时间很紧,他不可能在短时内完成。最为重要的是——怀谨在行凶时只能射出一箭,这一箭撞碎了琉璃的同时还射进了怀熙的身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怀熙死亡的时间是凌晨,照常理他应该还在睡梦之中,怀谨怎么能保证怀熙会在他需要的时候立到窗前去呢?
“怀熙死时脚上趿着鞋,面向着窗户,从血液喷溅在窗台上的状态来看,他当时距离窗户非常的近——他是在做什么呢?据怀熙长随的证词上说,怀熙睡觉很轻,但凡屋内有一点响动都能将他惊醒,那么我们设身处地的想一下:是什么情况下才会让我们本该睡着的时候却趿了鞋子从床上下来,然后立到窗前来呢?
“答案很明显——必然是怀熙睡着的时候被窗户上的动静惊醒了,所以才下床走到窗前去查看,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怀谨的箭正中其前胸,使之一命呜呼。那么我们就可以推测是怀谨先远远地用什么东西打在了怀熙的琉璃窗上故意将其吵醒——这一点并不难做到,怀谨是用箭高手,手上的力量很容易掌握,只要丢个小石头过去敲在窗上,既可以不打破琉璃又不使石头落入屋中去,待怀熙立到窗前之后才真正用箭射过去,穿碎已经被割脆了四边的琉璃的同时也能将怀熙射中。
“至此处又出现了一个新问题——那用来当做箭身将匕首冻住的冰到哪里去了?怀熙的长随在外间听到里间琉璃碎的声音之后先没敢妄自擅入,而是敲了一阵的门没有听到回应才闯了进去,这么短短的时间内那冰不可能化掉,怀熙的长随也不可能笨到没有看见这‘根’冰,那这冰去了哪里呢?
“记得在当晚负责监视怀谨的怀贤和怀修两位世子的证词上说,整个晚上怀谨只有两次没有在他二人的视线内,这两次都是去了侧室如厕,每次没有超过一柱香的时间。怀谨那个时候正处于嫌疑中,如果没有必要,他应该不会频繁地离开监视人的视线的,所以他两次去如厕必然都有一定的目的,是非去不可的。
“证词上说,怀谨两次如厕的时间只相隔半个时辰,第二次才从侧室出来没有片刻就传来了怀熙世子被害的消息,因此可以肯定的是,怀谨是在第二次如厕的时候将怀熙的窗户打碎的。那么他第一次如厕的时候又做了些什么呢?根据天儿验尸的结果表明,怀谨第一次如厕的时间也含在怀熙死亡的时间之内的,怀熙的死亡时间推定为卯时初至卯时正(五点至六点)之间,怀谨两次去如厕的时间也正是卯初和卯正,所以如果说怀谨是卯初杀害的怀熙、卯正打碎了琉璃窗使人发现,利用这半个时辰的时间让冰箭融化,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至此便有了两个需要我们解开的谜题:第一,怀谨是用什么工具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怀熙的琉璃窗割脆了的?第二,怀谨是如何做到先杀掉怀熙、后打碎琉璃窗的?只要解决了这两个问题,整件案子便可完全告破。”
楚龙吟这一番细而又细的分析带着我们的思路从一团迷雾到脉络清晰只剩两个谜题,直听得逸王爷连连点头,九王爷双眼放光,楚凤箫垂着眸子一脸阴沉。
是啊……怀谨究竟是用什么法子把琉璃窗割脆的呢?这琉璃窗不比现代的玻璃窗,没有那么薄也没有那么纯,且因为用的是低档琉璃,有杂质,所以既厚又硬还模糊不清,用匕首的话只怕且要弄上半个多小时才能割出足以使整片琉璃轻易掉落的印儿来。
除了匕首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切割呢?箭尖儿?刀尖儿?尖石头?磨砂轮?都不可能,这些东西既显眼又不好携带,而且坚硬的不够锋利,锋利的又不够坚硬。那么既坚硬又锋利还便于携带的东西是什么呢?坚硬、锋利、便携、坚硬、锋利、便携……
正苦苦思索间怀谨已经从外面回来了,一手拿着弓一手拿着方才叫人做好的冰箭,笑向楚龙吟道:“楚大人,现在我们就来按你推测的那样试上一试,倘若这冰箭果真能射穿十几丈外的琉璃窗,我便再无二话、听凭你摆布,而若射不穿,便请楚大人你立即停止这无聊的臆测,不得再对我疑来疑去,如何?”
仅剩下的两道谜题尚未破解,若果真让怀谨现在就试的话,我们所有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楚龙吟正自沉吟,怀谨已经不肯再等他回答,兀自立到窗边去,搭弓引箭,摆好架势,对准对面一扇完好的窗户就要射出,我回天乏力地盯着他那只勾着弓弦的修长有力的手,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且慢!”我急喝一声,几步过去扯住怀谨的胳膊硬是将他阻了下来。
怀谨偏头挑起眉毛看我:“你还有什么事?”
“世子目前还算是嫌疑人,岂能自己动手来做此证明?若你暗中不肯用全力射箭的话,那琉璃自然不会破碎,”我道,“公平起见,还是找一位箭法和臂力都与世子接近的人来做测试的好,不知世子同意否?”
“原来是为了这个,”怀谨哂笑,“当然可以!只不过目前别苑里这些人中没有人的臂力能比得上我,我倒是为了公平才想亲自试给你们看的,奈何你们信不过我,到时达不到你们的目的可莫要怨我!”
要求换人其实是一招缓兵之计,楚龙吟明白我的心思,便问九王爷其余的世子中哪个的箭法与怀谨相近,九王爷即着人去请怀言世子过来。趁着这个功夫,我悄悄把楚龙吟叫到外间,他低下头来冲我笑着轻语道:“天儿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了么?”
“是割琉璃的工具,就在怀谨世子的手上!”我低声道,“戒指,金刚石的戒指!”
在这个架空的朝代虽然已经有了钻石这种饰品,但名称却叫做金刚石,特性倒是一样的。
楚龙吟眼睛一亮:“是了!郭璞的《玄中记》有载:‘金刚一名削玉刀,削玉如铁刀削木,大者长尺许,小者如稻黍。’用金刚石来割琉璃岂不是相当轻易的事么?!而北国边关正有一处金刚石矿场,怀谨戍过边,手上有一枚这样的戒指不足为奇!”
“不知九王爷那里可有金刚石的戒指或是其它的饰品,我们将之借来,先在对面的琉璃窗上做做手脚……”我眨着眼睛看他。
楚龙吟坏坏一笑,伸手飞快地在我的脸上轻轻捏了一把:“还是天儿心细,我这就去办。”
我顺手帮他理了理刚才弄乱了的发丝,两个人转身准备回去侧室,却见楚凤箫正立在侧室门口双眉紧蹙地盯着我俩。楚龙吟没有理他,擦身从他身边过去,而当我经过他时却听见他极轻地唤了一声:“天儿……”
充耳不闻地进得里间,见楚龙吟正附耳同九王爷说话,一时说毕,楚龙吟大步迈出门去,九王爷则向我们道:“怀言还未过来,咱们不妨去外间等他,这屋里开着窗子,站久了恐会伤风。怀谨先把那冰箭放到窗外罢,免得拿到里面去化了。”这是意在把怀谨调离窗前,免得被他看到楚龙吟在对面窗户上动手脚。
在外间等了一阵,见怀言世子同楚龙吟一起进得房来,楚龙吟先是悄悄地向我眨了下眼示意一切搞定,而后才向怀谨道:“世子既然决意要试一试冰箭射窗,那下官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怀言世子的箭法和力道相信怀谨世子也十分清楚,由他来代替射箭,当无异议罢?”
怀谨笑道:“我没有异议,这就开始罢,莫忘了我们方才说好了的——若不成功,从此后便不许再把这案子疑到我的头上!”
“好。”楚龙吟爽快应了。众人进得里间,他便指着窗户道:“就在这个窗口试罢,侧室窗口所对着的对面怀熙世子的卧房窗子已经碎了,这个窗口对的是侧室窗子,窗户是完好的。”
怀谨将弓和冰箭交给怀言,怀言有些纳闷儿,不过也没敢多问,径直搭弓引箭对准了对面的窗户,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去,屏息凝神静待结果。
便听“嗖”地一声冰箭离弦,正冲着对面窗口.射去,“笃”地撞在琉璃窗上面,整扇琉璃一下子向房内倒落,远远地听见“啪啦啦”一阵碎裂声响,窗框上一片残渣都没有留下。
怀谨睁大了眼睛死死瞪着对面,半晌才反应过来,大吼着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们——你们做了手脚!你们这是栽赃!”
楚龙吟看着他淡淡地道:“事实就在眼前,世子怎地还说不可能呢?世子说冰箭射不穿琉璃窗,大约都只是凭想像猜测的罢,事实还是要靠行动才能证明呢。”
“不可能——这根本就不可能!冰箭是射不穿琉璃窗的!你还想蒙我?!我试过——”怀谨又怒又急之下终于说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