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www.bqg45.net,最快更新北顾 !
入秋已久,墙头的花几近凋零,许陵苕只要一有时间便顺道经过辛府去瞧一瞧。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好几次都会碰着那个小乞丐成川。
算起来,辛府举家搬迁已有几个月了。上次辛弃疾修书回来,告知许陵苕自己或许得元日后才能回历城。
冬至快到了,北方的冬日,风刮得跟刀子似的。花铺里的活日渐地少了些,许陵苕披了件鹅黄缀着兔毛边儿的褙子出门。昨夜里下了雪,今日天又晴了,这暖阳照在雪上,倒刺得眼睛有些熬不住。许陵苕没有抱温盘出门,双手反复揉搓着取暖,脚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作响。
辛府院墙上,攀着的许陵苕已经只剩下些许枯藤和枝桠了。许陵苕伸出双手,哈了口气,捡起墙边的石子,在院墙上划了一朵小花。然后指尖顺着墙边拨弄着,原来这些小花都划了好几行。
“都有百日了。”许陵苕沿着墙边跺着步子,自言自语道:“再有三十日便是元日,快了!快了!”
“快冻成冰了!”后背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雪融的时候甚是寒冷,还出门乱跑!”
许陵苕的心脏差点漏掉一拍,转过身一瞧,果然是他!“你怎么在这?不是要元日才回来吗?”许陵苕有些慌不择言,眼中除了讶异,更多的是欣喜。
“再迟些回来,家里的院墙就被你划得面目全非了。”辛弃疾拿着许陵苕的手腕,把温盘放到她手里。“当真不冷?”
许陵苕摇了摇头,觉得不对,又点了点头。辛弃疾望着眼前的女子,不自觉得笑了笑,接着道:“雪后天晴,又极冷,别在外待久了,对双眼不好。”
未等许陵苕作答,辛弃疾又变戏法似得拿出一包东西,“专程给你带的,桂花糕、糯米糕、梅花酥。”
辛弃疾摊开绢帕,拿出一块糯米糕,递到许陵苕跟前。又见她双手抱着温盘,便把糕点递到她嘴边。许陵苕直愣愣地杵在那,辛弃疾看着她憨憨的样儿,忍住自己的笑,张开嘴做个示范。许陵苕有些别扭地微微张开嘴,辛弃疾把糯米糕整块都塞进她嘴里。
“呜···”只见许陵苕腮帮子鼓鼓得像仓鼠一般,眉头皱着,眼里透出一股子怨念。“呃,噎着啦?”辛弃疾慌忙轻轻抚了抚许陵苕的后背,“这些糕点,我一口能吃两、三块呢!”
许陵苕嘴里嚼着糯米糕,搭不上话,好不容易才吞下去,真不晓得他是否有意捉弄自己。辛弃疾见许陵苕吃完了,便又拿出一块,说道:“来,你再尝尝这梅花酥,入口绵密,唇齿幽香。”
“不吃。”许陵苕恼怒地看着身边的男子,要是双手得空,非得拿糕点把他鼻子眼睛都塞满。
“我错了,小娘子莫要责怪!”辛弃疾递着糕点到许陵苕嘴边,弓着背,跟许陵苕的脑袋保持着同一水平。
许陵苕将信将疑,但还是咬了一口,“嗯。”吃到嘴里后,发现甚是美味,不住地点头。
“没骗你吧!”辛弃疾把剩下半块梅花酥一口吞掉,又说道:“咱俩一人一半。”许陵苕错愕,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这逾了多大的矩,可一见辛弃疾那模样,她又悄悄低下头,偷偷笑了。辛弃疾又把糕点重新包住,系好,转头告诉许陵苕:“等下你拿回去,这是专程给你带的。”
“你为何偏嗜甜食?”辛弃疾发觉,这一年多二人每次见面都有各种糕点,蜜饯,糖果的影儿。
“这世道如此艰难困苦,吃点甜的,日子不也好过些吗!”许陵苕笑了笑,忆起儿时,爹爹每次回家总会给她带些甜甜的小食。
“外面太凉了,进屋吧!”辛弃疾与许陵苕二人并肩沿着院墙慢慢朝辛府大门走着。许久后,一个身影从院墙那头角落出来,原来是成川。今日他特意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虽说依然破旧不堪,还把存着的铜板拿了几个去街头买了红枣发糕。
“原来,她日日来此,是为等人!”成川眼中有些许落寞,总以为许陵苕跟自己一样,都是孤身在这历城。手中的发糕都快凉透了,成川拿起来咬了两大口,这天气冻得他吸了吸鼻子,“那我自个儿吃!”
冬至之日,辛弃疾邀了许陵苕、辛绩和竹青去兴国禅寺上香祈愿。许陵苕来历城一年多了,倒还来过这兴国寺。在兴国寺用过斋饭后,几人便沿着石阶慢慢往山下走。
“竹青出来一趟可不易,今儿个咱们再去街市逛逛?”辛弃疾陪着许陵苕走在最前头,“整日都去学书画、茶艺,不觉得闷呐?”
“娘亲是让她多有机会接触些世家子弟和女眷。”辛绩拉紧了竹青的披风,偎住她的脖子,不让冷风灌进去。
“竹青年纪尚轻,要谈婚论嫁也太早了吧!”辛弃疾一边说着一边偷瞧了许陵苕一眼。
“我才不急呢!”竹青立马反驳。
“这兴国寺的僧人果真是日日都吃斋,难道不曾去风花雪月?”许陵苕自打从兴国禅寺下来后,就一直想着那日成川说过的话。
“哪是兴国寺,这全天下的和尚皆是一般。”辛弃疾眼梢一抬,嘴角微扬,“他们都要守清规戒律,还风花雪月呢,吃肉喝酒都不行,那叫破戒。”
“那要是去了勾栏瓦肆之地呢?”许陵苕又问道。
“许姐姐小声些。”竹青说道:“叫人听去了,咱几个准会被踢下山去!”
话音一落,几人都笑了起来。山涧掠过一阵风,辛弃疾伸手把吹落在许陵苕头顶的枯叶捡掉,顺手拨弄了两下发梢。
“我不也听人说的嘛。”许陵苕撅着嘴,小声道。
“那要是违反戒律,”辛绩顺着许陵苕的话回答,“必然得逐出寺院!”
“谁告诉你这些的?你都认识的哪路神仙?”辛弃疾思索着,这许陵苕才来历城一年,到底结交了些什么人?“你整日在历城就跟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混着?”
“六哥说得没错,我看许姑娘还是去开封吧!别在这学坏!”辛绩真是善解兄意。
“那许姐姐是要与六哥哥成亲吗?”竹青跑上前,挨着许陵苕,蹭了蹭她的臂膀,“我岂不是要当姑姑啦!”
“呀!”许陵苕一惊,脚底一滑,要不是辛弃疾眼急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必定摔得很惨。
“许姐姐急了!”竹青掩着嘴,又折回辛绩身边,小声地说道。
“我看是你急了吧!”辛绩伸出手,食指关节轻轻敲了敲竹青的额头,“六哥还没过三书六礼,哪谈成亲?再者成亲后,那也得经过怀胎十月,婴儿呱呱坠地,咱才能真正成为叔叔、姑姑呀!”
竹青听得一本正经,频频点头,“我喜欢男孩多些,将来我就陪他玩蹴鞠、投壶。”竹青兀自在那幻想着,拉着辛绩的袖子,笑得花枝乱颤。
“生女孩多好!我要把全开封的发簪、发带、胭脂都买来给她!”辛绩仰起头,想了想那幅场景,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又拉住竹青,小声道:“姑娘家,收敛些!”
“就要生男孩!”竹青跺着脚,就一瞬,双眼发亮,说道:“生两个不就行了,男孩女孩都有。唉,六哥哥···”
辛弃疾同许陵苕二人,早已悄悄走到前头,懒得理会那两兄妹。身后又传来竹青脆生生的声音,“六哥哥,你们得生两个。不!四个,六个也行。”
许陵苕听得脸都红了,把头埋下去,“他二人说话真是···”
“甚合我意!”辛弃疾侧过头看看身边的人,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嗯?你说什么?”许陵苕抬起头,有些疑惑。
“我···我过几日便要去开封,你要照顾好自己!”辛弃疾犹豫了一下,还是转移了话题。
冬至后过了几日,辛弃疾便一人去了开封,辛绩留在历城,陪自己爹娘过节,打算上元节后再去。
“成川,你是太闲了吗?为何隔三差五地就跑到我这来?”许陵苕下工了,刚走到自家门口,就看到成川倚在墙边。
“我能有什么事?吃饱穿暖就行了。”成川见许陵苕过来了,马上板直着身子,“许姐姐,吃发糕吗?有红枣。”
“我已经吃过了。”许陵苕走过来,站在门边。
“你跟那辛家的公子貌似挺有交情?”成川问道。
许陵苕抬起眼皮子,瞅了成川一眼道:“有无交情又如何?与你何干?”
“他喜欢你。”成川这毫无疑问的口气,像是板上钉钉,接着又道:“你喜欢他。”
“你···”许陵苕张口就想反驳,但除了一个你字,找不到别的话说。她急得一把推开成川,“走开,我要回屋。”
“你俩还真是挺相配呢!”成川笑了笑,与辛弃疾第一次相见那场景他可是记忆犹新,“话不多,出手倒狠。”
“你认识他?”许陵苕不着急进门,停下来问成川。
成川狡黠一笑,说道:“认识!这历城谁不认识辛公子!身貌俱佳,文武兼备!跟其他小衙内相比,他可是泥潭内的莲花。历城多少户小娘子都在打他主意,许姐姐的对手不少呢!”
许陵苕心道:果然不是能相信这小子。“你整日都是这般游手好闲吗?瞧你那样何时能醒事?”
说完,打发成川回去,自己进屋关上了门。
成川啧了一声,差点被关上的门磕到。“许姐姐,我走啦!”成川还是向屋内吼了一声,然后转过身,嘴里还念念叨:“谁说我没志向,儿时还是学过些诗词,‘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