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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山,这菜是不合胃口吗?”孙氏疑惑极了,范如山到了开封几日,饭量渐少,看着还消瘦了些。
“不不,婶娘。饭菜很好很好。”范如山急忙辩解,“我不太饿···”
辛弃疾与辛绩听了这话,二人相视一眼,又各自埋头吃着饭,想笑又不敢发作。范如山这几日,着实被辛家兄弟“欺负”得很惨。辛弃疾一如既往地捣弄着糕点,而且逼着范如山尝试,若是不从,辛绩就在旁边打趣:小娇妻亲手为你做羹,岂能拒绝?范如山脸皮薄,只得硬着头皮吃下去那些东西。他俩兄弟还时常跟范如山切磋,说是切磋,却总是他兄弟二人合伙起来对付他一人。
饭后,趁着众人都在,范如山鼓足劲问道:“爹,我们什么时候回新息?”
范邦彦道:“还得再过几日,你想回家了?”范如山点点头。“小时候你可是天天念叨要来找阿疾的。”不出所料,这话又引得范如山耳根脖子一片发红。
孙氏见状,上前逮着辛弃疾和辛绩,“我让你兄弟二人带着如山去逛逛,你们就是如此待客?”
“婶娘。”
“娘。”
“明日我们就带如山兄去开封市集!”辛弃疾向孙氏承诺道,然后使个眼色,辛绩就推搡着范如山跟着辛弃疾逃离家长的魔爪。
次日,辛弃疾同辛绩果然遵照约定,带着范如山去逛开封市集。经过一天的游玩,范如山才了解,开封的糕点真好吃,玩意儿也挺多,再不出来透口气,恐怕不是闷死就是被那兄弟二人毒死。
三人从酒肆内出来,范如山见暮色渐浓,便提出赶紧回去。辛弃疾抬起下巴盯着范如山,“如山兄,开封的醉人风姿,要天黑才得以见识。”
辛绩咬着嘴唇,眼中透着算计,把范如山连拖带拽地拉着往前走。
穿过太平楼,往前再走一段路,三人停了下来。范如山抬头一看,撷芳居!放眼望去,轻纱罗绮,摇曳生姿,颇有些令人迷离沉醉。
范如山立刻转身,就像偷糖果被发现的小孩一般。辛弃疾同辛绩早就料到他要逃,二人左右死死架住他,让他不得挣脱。
“如山兄,你长我兄弟二人好几岁,怎还如此迂腐古板?”辛绩取笑道。
“君子当洁身自好,怎可来这勾栏瓦肆这地?”范如山急得眼睛都红了,无奈被二人钳制住,没法动弹。
“如山兄,这撷芳居可不比那污秽的烟花柳巷之地。”辛绩说道:“听闻里面有两大行首,其一擅乐,名唤抱琴,另一擅舞,唤作翠袖。多少风流雅士,世家公子皆倾往之,欲一睹芳容。”
“如山兄,别磨蹭了。”辛弃疾劝范如山,“君子不也爱风流!”
就这样,在范如山半推半就之下,三人进了撷芳居。撷芳居不愧是开封各大公子竞相追逐之地,整体布局装饰跟太平楼不相上下,却无一丝庸俗媚态之意。
撷芳居内的女子无论是穿着还是妆面,瞧着倒有些矜贵之气。
三人登上二楼,紧临着栏杆坐了下来。今夜撷芳居可是热闹喧嚣,人流涌动。范如山咂舌于这灯红柳绿的景象,仿佛窥见了多年前汴京的风貌。
“十二哥,你才到开封多久,就对此地了如指掌。”辛弃疾打趣道。
“我可是听夏公子说的。”辛绩连忙撇清。辛绩口中的夏公子乃开封少尹夏元汶的儿子,是个纵情诗酒倒也不惹是生非的公子哥。
“那我们是来这,是看她们歌舞?”范如山像是松了口气。
“啧啧,如山兄!”辛绩轻叹两声,“那你还想干什么?没想到你表面一副君子作派,私底下却是风流不羁呢!”
“我···”范如山又被辛绩堵得面红耳赤,说话也不利索,“我并无此意···”说完看向辛弃疾。
“你看我作何?”辛弃疾嫌弃的神态一览无余。
周遭突然嘈杂起来,众人伸长脖子看着从楼梯款款而下的二位女子。一位抱着琵琶,纤细秀丽,轻踮脚步,如清风拂柳一般。另一位身着翠绿的衣裙,体形稍微高挑丰腴,眉眼间更具风情。
抱琴坐定后,稍稍垂下头,手指轻轻捻着弦,朱唇微启,唱起词。“当初聚散。便唤作、无由再逢伊面。近日来、不期而会重欢宴。向尊前、闲暇里,敛着眉儿长叹。惹起旧愁无限。”
“柳永的秋夜月。”范如山说道。
翠袖则随着抱琴的曲调开始起舞,她身姿英气,四肢纤长,不同于一般女子舞蹈的娇弱柔媚,偏偏多了几分飒爽,惹得全场的公子哥讶异侧目。
“听闻,翠袖姑娘是刚来这撷芳居的?”不远处几个男子在闲谈着。
“这撷芳居两大行首本是抱琴姑娘和流莺姑娘,只不过半年前流莺姑娘觅得良人,脱离奴籍。”旁边的男子像是撷芳居的常客,对这里的事一清二楚。
“那翠袖姑娘呢?”
“这倒不是很清楚,我哪知晓这么多,你们要打听,找秦妈妈呀!”
辛绩喝着茶水,转头打量范如山,却见他一直盯着抱琴。辛绩嘴角一扯,心道:还真会装,盯着人家姑娘眼睛都没眨一下。
“绩兄弟可知那抱琴姑娘的真名?”范如山收回眼神,转而看着辛绩。
辛弃疾的一口茶没喷出来,呛得他喉咙发痒。“如山兄藏得挺深呐!”
“抱琴姑娘长得很像我一位故人。”范如山干咳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或许是我眼花吧!”
“啧啧。”辛绩放下杯子,“如山兄真是人不可貌相!是谁刚刚在门外拽都拽不进来,这会儿又遇故人了。”
范如山哑然,又被辛绩怼得无话可说。
抱琴和翠袖歌舞完毕,便沿着阶梯回三楼,楼梯是回旋式,辛弃疾三人离转接处较近。待抱琴和翠袖走近时,辛绩伸长脖子望过去,待他看清那二人长相时,手一抖,杯中的茶水洒出来不少。
“怎么了?十二哥。”辛弃疾关切地问道。
辛绩有些晃神,机械地摇摇头,“没什么。”范如山拿出手帕递过去,辛绩呆呆地接过,擦着沾了水渍的手。
从撷芳居出来后,辛绩一直恍恍惚惚,他看得很清楚,翠袖姑娘定是上巳节那日在开宝寺湖边的女子。当初她不是寻短见,想跳湖吗,可为何短短几日就成了撷芳居的行首?撷芳居可是开封的官妓场院,里面的女子皆是家庭遭官司牵连而没籍充入官妓。辛绩有些懊悔,若是当日问清楚她的情况,会不会不是如今此番情景。
“十二哥。”辛弃疾轻轻扶住辛绩的臂膀,“你到底怎么了?”
“我想回屋睡觉。”辛绩回答得不着边际。辛弃疾点点头,抓住他的手臂,加快脚步往回赶。
······
范邦彦同范如山今日便要回新息了,辛绩连着几日都软绵绵的,辛弃疾也就没叫上他。
辛赞还在跟范邦彦叮嘱着回程途中小心之类的话,范如山把辛弃疾拉到一旁边,像是有话要讲。
“如山兄有何事吩咐?”自打撷芳居回来后,他三人的关系变得要亲密友好些了。“你若是不想走,就在开封再待些时日。”
范如山摇摇头,“我想让你打探一个人,撷芳居的抱琴姑娘。”辛弃疾正要挤兑范如山一番,却见范如山面色沉凝地说道:“别误会!”
“你可知五年前卫州乱言案,据传从卫州同知的季宗府上流出一篇论章,文内提及一句以胡变夏,整个河南便是一片腥风血雨。当时季宗被金主以‘乱言’罪处以极刑,他一双儿女均被牵连。”
辛弃疾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这些年的乱言案又岂止卫州一起,但跟抱琴姑娘有何关系?”
“我曾经跟随父亲去卫州,与季姑娘有数面之缘。那日在撷芳居见过抱琴姑娘,便觉得她眼熟,却不敢上前叨扰。”原来那范如山那日一直盯着抱琴,还真不是沉溺美色。
“你是想确定,抱琴是否就是季宗的女儿。”
范如山点头,又悄悄在辛弃疾耳边说了几句。
“如山,该起程了。”范邦彦唤道,“怎么,这会儿又不想走了?”
“放心吧!如山兄,此事我定会料理妥当。”辛弃疾作揖,让范如山放心,也叮嘱他路上保重。
范如山同辛弃疾道别后,拜别了辛赞,父子二人便驾着马车,踏上回新息的路程。
“爹,我好像瞧见了季同知的女儿。”小厮在外赶着马,范如山思索了好久还是决定把撷芳居的事告诉父亲。
“她还活着?”范邦彦诧异极了,“当年卫州一案牵连无数,他一双儿女怕是早已成为刀下冤魂。如今···”
“当下我也不能确定,那人是否就是季姑娘,不过阿疾应了我会去查探。”
范邦彦点了点头,随即闭上眼想要休憩一下,范如山也很识趣地不再作声,静静倚在马车角落,想起五年前到卫州,季姑娘端庄秀雅,琴艺精湛,季公子爽朗又调皮。“唉···”范如山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