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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雍颇为意外,自己都还忘了这几人的存在,这小娘子眉目英挺,长相隽秀,说话却掷地有声。完颜雍抱着双臂,“小姑娘,想与我谈交易,不知你有何筹码?”
许陵苕从怀中拿出随身携带的荷包,举起:“不知它够不够份量,换我的朋友?”
绣着海东青的荷包,完颜雍走到船头边缘,伸着头看着许陵苕手中的荷包。没错,那是宝贞的第一个绣品,彼时他还笑话宝贞,用绣花针就如使弓箭一般粗犷。他声音有些颤抖:“快说,这荷包你从哪偷来的?”
许陵苕看着完颜雍的眼神,犹如在枢密院那夜一般无措又惶惑,她悄悄地松了口气,既然这回她赌赢了,辛绩便有救。“不知所谓!这荷包是我娘亲所绣,何须偷抢。”
“胡说!”完颜雍吼道:“我与宝贞只得一个儿子,何来你这般大的女儿?”
宝贞?叶臻抬头,渡口边的小姑娘,她和宝贞有什么关系,果然,一旦牵连到宝贞,完颜雍就会失了方寸。
许陵苕牙槽咬得连脸上的肉都绷紧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难怪你孤苦凄凉,家散妻亡,须得燕楼舞妓填房。”
成川咋舌,他竟不知许陵苕嘴皮这么厉害,三言两语就呛回完颜雍。
“哈哈···”完颜雍笑了,牙尖嘴利的小姑娘,“逞一时口舌之快,不好不好!”
“别废话,这荷包你要还是不要。”许陵苕看着辛绩摇摇欲坠,再拖下去怕真是有性命之虞。
完颜雍垂下头,嘴角扯起笑,“啧,小姑娘倒颇有几分前朝护国夫人梁氏之风范。”
“我没那闲工夫跟你耗着,”许陵苕抽出疾风,削掉荷包上面的挂绳,又将荷包置于地上,双手持剑,剑头离荷包只有三尺距离,“三、二···”
“住手!”完颜雍吼道,他示意唐括察放人。
唐括察收回匕首,把辛绩推开,夏荞拔腿就冲过去。辛绩看着夏荞的身影越来越近,艰难地抬起手,“阿荞!”指尖触碰到夏荞的衣服,他才放心地睡过去。
夏荞抓住辛绩的双臂,自己当肉垫接住他的身子,然后往回拖。成川见状,连忙跑上前,搭手把辛绩抬到树荫下。
夏荞把辛绩放好,用手摸了摸他脖子上的刀伤,吓得抽回手,原本快要干涸的血液,经过这一轮拖曳,又开始冒出血珠。夏荞掀开外衣,“哗”地撕掉一大截里衣,缠住辛绩的伤口。此时的夏荞大汗淋漓,发冠松散,满脸担忧,哪还是往日清秀朗逸的翩翩公子。
完颜雍的暗卫依旧围在渡口边,没有撤退,许陵苕盯着他,“吕员外可是要出尔反尔?”
“许姐姐,怎么办?”成川上前,站在许陵苕身后。
许陵苕没回头,把成川护在身后,低声说道:“你怎么···”
“我改变主意了。”完颜雍在船头跺着步,“不如许姑娘同我一起回东京,如何?”
叶臻猛然抬头,与乌林答宝贞有关的女子,绝不能到东京。她搭上箭,瞄向许陵苕,完颜雍右手掐住叶臻的肩,轻轻摇头,有些请求的口气,“不要伤她!”
许陵苕怒气陡增,但还是强压下去,她侧过头,把成川推开,“找机会跟着夏荞走。”
“嘶”前方传来马嘶叫的声音,众人回头,原来是辛弃疾御马而来。辛家六公子终于来了,完颜雍有些兴奋,就差双手鼓掌以示心境。
辛弃疾滑到马背一侧,抽出劲雨,利落地斩伤三、四人。许陵苕回过头,看着他,眼中放光。此时,叶臻趁众人不在意,拉起弓箭,射向许陵苕。
“许姐姐···”成川吓得惊呼。
许陵苕回头,后仰侧身,躲掉了一支箭,辛弃疾纵身,提腰,一脚踢到马脖子上,飞身到许陵苕旁边,“陵儿!”抓过许陵苕护在身边,扬剑斩掉叶臻射来的箭。
“六郎!”许陵苕又喜又惊,小声唤道,手指紧紧掐着他的腰。原本许陵苕并无多大把握能应付今日的险况,就在方才辛弃疾飞身下马,宛如天神降临一般,她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安全。这世间有纵是有再险恶之事,只要有他在,总能应付了然。
“别怕,有我!”辛弃疾温柔道,然后又看着完颜雍,“那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跟你走?”
完颜雍拍拍手,众暗卫也不敢轻举妄动,“真是一双璧人呀,文通武略,临危不乱,济人急难!”完颜雍看着辛弃疾就如看一块宝玉般。
“金国第一人也不过如此,”辛弃疾冷哼,嘲讽道:“以权势逼人,以情色惑人,依仗燕楼舞妓达成自己的目的。是吧!留守大人?”
“公子,许姑娘!”远处又传来喊声,是丁九驾着马车来了。
辛弃疾喜色上眉梢,好小子,总算没白养。
丁九驾着马车,停到树荫下,自辛弃疾出门后,他也感觉到不对劲,早先听说撷芳居的两位姑娘要离开开封,若是走水路,必然是从柳园渡口出发。
夏荞抱起辛绩,放到马车内,辛弃疾喊道:“桐书兄,带十二哥先走。”夏荞紧闭嘴巴,看着辛弃疾,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许陵苕与辛弃疾背立而站,右手持剑,许陵苕目测一下,渡口上还有七、八个黑衣暗卫,“你带了多少人?”
“就我一人。”辛弃疾回道。
“嘶。”许陵苕吸口气。辛弃疾轻声道:“府上只得几个小厮,我到哪去找人?”
“也罢!”许陵苕活动活动持剑的手关节,“这算是老天给我二人并肩作战的机会。”
“辛公子睿智无双,通理明义,不如也跟我一起去东京吧!”完颜雍此番到开封的用意,怕是来抢人的,带走了撷芳居的两位姑娘,又打上辛家两兄弟和许陵苕的主意。
“我劝你,少痴心妄想!”
渡口上的人越来越多,有人站着看稀奇,有人指指点点,还有人嘀咕着是否要报官。完颜雍看着辛弃疾与许陵苕,他心里也没底,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再者若真是在开封惹出事端,报了官,该如何解释?横生枝节从来不是他的本意,如今正是蛰伏之际,不能闹出大动静让中都那位抓住他的把柄。
完颜雍挥手示意暗卫勿要妄动,又朝许陵苕喊道:“许姑娘,不知你说的交易是否还作数?”
许陵苕拿出腰间的荷包捏了捏,那挂绳已被她斩断,辛弃疾无声地摇摇头,青歌所留物件并不多,这荷包意义重大,岂能轻易给人。
许陵苕朝辛弃疾笑笑,如今敌我悬殊巨大,若青歌泉下有知,这荷包能救他几人性命,定然不会怪她。
“当然算数!只不过···”许陵苕打量着那些暗卫。
完颜雍遣散了暗卫,向前探着身子,迫切地伸出手。许陵苕抓起地上的石子塞进荷包里,然后拼力扔向渡船。完颜雍没有接住,趴在地上捡起荷包,擦拭抚平,这就是宝贞绣的荷包,他的眼眶浸红,鼻翼抽动。叶臻站在旁边,发现完颜雍的眼中根本容不下其他,偌大一个人竟然输给了一个不起眼的荷包。
成川跑上前,此时,船居然有些动了。谁都没料到,季宛之一介女流,竟然凭一已之力,扳动了舵盘。
季宛之站在船头的栏杆边,河风渐起,抚起众人的衣袖。成川朝前走了两步,渐生迷惑,他看着季宛之,轻声喊道:“季姐姐!”
季宛之好像听见了,不过没有说话,只是笑笑。她拿出手帕,掩住嘴,轻咳两声,忽而一阵风掠过,吹跑了她的手帕。叶臻看见她的手又在发抖,就跟那日在撷芳居被绑住一般。船游得很慢,叶臻也缓缓走过去,捡起季宛之的手帕,上面有丝丝血迹,她刚想叫唤,季宛之竖起食指,示意她不要作声。
季宛之看向成川,喊道:“我替小狸奴取了个名字,叫雪元子可好?”
成川不明就里,迷茫但还是点点头。
“妹妹,替我把那木盒交给他!”季宛之交待叶臻。
日头升高,光也炽烈起来,季宛之伸手,那阳光从指缝中透露出来,让人有些眩晕。她又环视着渡口周遭,想要把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印记下来。最后,季宛之的眼光扫过辛弃疾、许陵苕,看着成川,说道:“我种的白桃发芽了。”话音一落,她翻过栏杆,纵身一跃,跳入汴河中。
“不···”成川的叫声尖锐又凄厉,他趴到地上,半个身子都快吊出去,许陵苕死死地抱住他的腰身。
叶臻缓过神,飞快地跑到栏杆处,手掌抓过的只有空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抹水青色的身影随着涟漪荡了几圈,很快没入河中,不见踪影。
完颜雍反应过来,立即命唐括察等人下水寻人,可北方人本就不擅水性,游了几圈,终是一无所获。完颜雍眉目紧拧,季宛之为何要跳河?她怎么可以死?她这一跳可是要了那人的命呀!
船已渐渐走远,那一圈圈水波早已掩盖季宛之跳河的痕迹,叶臻就呆呆地跌坐在船边,只听见“吧嗒吧嗒”几声泪溅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