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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下的金陵城,周长约二十里,城墙高约两丈六尺,夯土包砖,城墙基座厚约一丈半,城墙顶宽约一丈,共有8座城门,其中陆门5座,水门3座,城外挖有宽两丈深一丈的护城河,引秦淮河水绕城一圈,是吴国重镇、政治中心。
前世的徐景迁大学岁月就是在南京度过,故地重游,斗转星移,物是人非,心中顿生无数感慨。回过神来,一行人马已经通过城门。虽然天近傍晚,但往日里这个时候金陵城主街上仍然熙熙攘攘,一派繁华景象。只是今日,徐知询归心似箭,手下牙兵们高喊“闪开”并在前甩鞭开路,奈何还是有些行人躲闪不及,人马过后路上一片狼藉,许多扁担、竹筐、瓜果、菜叶零落的散布在街道上,还有几人蜷着身子缩成一团,翻滚到街边低声呻吟。徐景迁见状从怀中掏出几个散碎银饼分别抛到受伤行人身旁,对于其他的只好爱莫能助了,毕竟现在还不是他能卖好积累名望的时机。
一路人仰马翻后,一行人快速来到东海郡王府。只见王府大门前一片缟素,府前牙兵尽皆披麻戴孝,一派生荣死哀的富贵气象。徐知询飞身下马,大步流星向正殿赶去。徐景迁正容肃立在门前阶陛上,整理了一下衣衫,双手搓了搓略显疲态的脸庞,敛息凝神思量了片刻,酝酿一番情绪后,强忍住大腿内侧的痛感,由一名徐知询的牙兵领路下不急不缓地向正殿走去。
却说徐知询远远看见正殿中停着一副木棺,明知父王去世,身为长子不在身边已然失分,今日奔丧务必好好表现,然而过往种种犹在眼前,自己无论如何都涌现不出哀戚的情绪。其实,他本是徐家二子,长兄知训早早被立为继承人,到江都朝廷辅政,他的人生预期最多不过是一个清闲节镇。没想到知训为人乖张竟被朱瑾所杀,甫一得知消息他内心大喜过望,认为人生际遇无常莫过于如此,谁料想父亲竟然让养子徐知诰入江都辅政,让他的心情一瞬间滑落谷底。
从那以后,徐知询就把知诰当成了人生大敌,多次怂恿父亲身边近臣进言,以自己代替知诰辅政,父亲不知作何想法就是无动于衷,以至于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局面。骑马在路上,他渐渐回过味来,上午一时思虑不周中了徐知诰的奸计,在周宗的催促逼迫下,竟然留下了字据,白白让人抓住把柄。想到此处,心中越发不甘,怒火烧身下气得流出了眼泪。徐知询干脆一边干嚎一边踉跄地向棺前爬去,上演了一出孝子哭棺的场景。
徐景迁低眉顺眼地走在青石铺就的道路上,一边回忆着临来前母亲告知的丧礼注意事项、自己在房中单独排练的奔丧流程,一边不自觉受沉闷气氛的感染,脑海中浮现出前世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场景。两年多来,父母的音容相貌已经渐渐有些模糊,不知他们中年“丧”子该是如何以泪洗面度过的,不由悲从中来。靠近正殿,徐景迁连忙收敛情绪,回忆了一下前世爷爷去世时自己的心情,努力挤出与年龄和身份相契合的哀容,按部就班的行礼致哀。发乎情、止乎礼的表现让在场众人眼前一亮。
徐景迁行礼完毕后,徐知询一身斩衰从偏殿中走出。立即拉着徐知谏等兄弟的手,详细询问徐温去世时的情形。徐知谏收住哭声,哽咽着絮絮道来。徐知询耐住性子,等到徐知谏说完,试探性问道:“父王临终时可有遗言?”
徐知谏没做他想,坦然答道:“父王说以二哥为继。”听到这里,徐知询心中半悬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不禁喜上眉梢,眉毛向上得意一挑,嘴角向上微微一翘,当即想到这是父亲棺前,脸色一肃,继续摆出一副哀戚的表情。脸色变化之快,放在后世绝对是个天生的演员。只是还是被徐玠看在眼中,眉头微微一皱。接着徐知诲奇怪问道:“知诰兄怎么没来,只派了一个孺子?”徐景迁耳尖,听到问话后过来向诸位叔父团团施礼,答道:“其中原尾,二叔父尽知。”众人看向徐知询,他却既不反驳,也不解释,此事就此揭过。
等徐氏兄弟叙完话,一些早已等候的文人将士纷纷前来见礼。这些人虽然都不是徐温生前的亲信,但要么是金陵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或者是镇海宁国军中位居中层的武将。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眼见徐温去世,徐知询上位,权力格局势必会有一番变动。这些不太得势的自然会第一时间紧抱新主大腿,不求立刻留下什么深刻印象,但图混一个脸熟。一些徐温的亲信看着有些眼热,也纷纷前去见礼,只有一些跟着徐温的老臣,自恃身份没有移动脚步。
看着这些围在身边的人群,听着你一言我一语虽然含蓄但很入耳的肉麻马屁,享受着人生中难得的“高光”时刻,徐知询再三忍耐,也还是把心中快感写在了脸上,不由熏熏欲醉。徐玠看到此处,心中更是一哂,暗道:“虎父乃有犬子。”
却听“砰”的一声,徐知谔抱起一个釉青瓷瓶狠狠地摔在地上,瓷瓶碎了一地,只见徐知谔脸上憋得通红,指着围着知询的众人,气得浑身发抖道:“够了!”徐知诲、徐知谏、徐知证也都脸色铁青,袖手立在一旁一言不发。
众人面色讪讪,悄悄移步散开。徐知询先是脸上一红,随即恼羞成怒,一双眼睛微眯,发出摄人寒光,朝着徐知谔咆哮道:“六弟,你发什么失心疯!来吊唁者皆是客,快向众人道歉!”
徐知谔闻言,朝地面啐了一口,恶狠狠道:“父王刚走不过一天,棺木尚未合上,你们就在棺前作此丑态,真是令人作呕!”
“你说什么!”徐知询闻言更是大怒,大踏步向前摆起架势就要上前用拳脚“理论”,徐知谔也是一副来者不拒的模样,一场好戏即将上演。众人见状纷纷就近抱住二人。徐知谏插在两人中间,大吼道:“够了,父亲才走了一天,你们就要兄弟阋于墙内吗?!难道非要把我们徐家的脸面丢尽不成!”
闻言,两兄弟稍微冷静,虽然依旧剑拔弩张,但也稍微暗自忍耐,各自气呼呼分立正殿两侧。知诲、知谏、知证三兄弟不约而同站在了知谔一侧。徐知询见状心中更是愤懑不已。其余众人见状,纷纷告辞出府。
徐景迁将一切看在眼中,心中暗道:“徐知询固然有不对之处,甫一上位,就按捺不住喜色,不免让人看轻。但徐知谔更是丝毫不顾忌场合,一番发作令乃兄下不来台,威信扫地,人望大失,也不知其是真的气愤不过还是有意借题发挥故意给知询一个下马威。但不论是有小聪明还是真糊涂,手段都太下作,上不得台面。唯有徐知谏勉强算是一个人物。不过,由此看出,徐家诸位兄弟不足为惧,我在金陵更需好好结交各方面有力人士,为大计早日奠定根基。”
当夜,徐景迁、朱匡业以及众位随从在徐知谏院中歇息。徐景迁安排好诸位随从住下后,刚回到房间,朱匡业紧随其后敲门走了进来。拿着一个小瓷瓶,瓮声瓮气道:“这是我随身携带的伤药,对伤口结疤愈合有奇效。”说罢,把瓷瓶往景迁怀里一塞,大步流星往门外走去,仿佛火烧屁股一般。徐景迁看了暗自摇头,心道:“朱匡业看似相貌粗狂,没想到也不完全是一个粗鄙汉子,今日一番磨难也算是值了。”
大腿内侧部分伤口已然结痂,犊鼻裤被汗水和血水浸湿后紧紧粘在身上,在贴身伴当的帮助下,费力脱下衣服,部分结痂伤口撕开挣开,血水哗哗外流。徐景迁忍住疼痛,指挥伴当用干净手帕蘸着清水小心擦拭伤口后,将药膏轻轻涂抹在伤口处,裹好一层细布,然后用温水擦拭全身后,不顾伴当的劝阻,换上整洁衣衫,走向正殿为徐温守灵。
正殿中,兄弟五人仍如仇雠般分作两团,几名孙辈靠着柱子酣然睡去。徐景迁靠着前世通宵的劲头,忍着大腿内侧火辣辣的疼意,熬过了最为困顿的丑时。一夜无话。
第二天上午,吴国朝廷使者在众人的期盼中姗姗来迟。徐景迁跪在众人中间,听着使臣抑扬顿挫的高声唱和,骊四骈六的妙笔诉说着徐温的种种丰功伟绩,徐景迁靠着两世积累听懂了绝大部分内容,旨意洋洋洒洒上千字,其实可以归结为一句话:追赠徐温为齐王,谥号忠武。
徐知询接过旨意,谢过吴王恩典后,悄悄将使臣拉在一边,轻声问道:“就这一封旨意吗?没有其他了吗?”
使臣缓缓摇头道:“没有了。不过据下臣所知,左仆射以先齐王遗志,劝进吾王登基,大王已经首肯,将择吉日即皇帝位。”
徐知询闻言,忽然一个转头,恶狠狠地看向徐景迁,大声喝道:“景迁,即日起到我院中安顿!”
《后唐英烈传》:朱匡业……侍世祖于微时,数有功……嗜酒使气,晚年常宴乐及醉,辄抚须笑曰:“吾为从龙元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