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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徐知诰身边管事徐默领着五个戎装在身的青年人,前来拜见徐景迁。
一人在前,四人在后,四人虽然亦步亦趋跟在前面那人身后,并不逾越,但看向身前之人的眼神,却暗含着不屑与之为伍的轻蔑。
徐景迁一看,心中了然。当头一人应是绰号木头的柴克宏,后面四人应是将家子了。如果不是徐景迁有先见之明,恐怕对于木讷寡言不谈兵的柴克宏,也会看不大起。徐景迁之所以能够牢牢记住柴克宏这个名字,得益于前世看过的两则知子莫如母的故事。
一个是纸上谈兵的赵括,长平之战时,赵王用赵括代替廉颇为将,赵母劝阻无效后,撂下一句话,“如果赵括不称职,请不要治我的罪。”因此,长平四十余万士卒被坑杀后,赵王因为前面的许诺,没有连坐赵母。
另一个则是柴克宏,平素不善言谈,从没谈论过用兵之道。后周征讨南唐时,吴越背刺围攻常州,柴克宏上书请求带兵解围。中主李璟以为柴克宏绝非将帅之才,下不了决断。柴母上书说柴克宏有乃父之风,如果有失职之处,甘愿领罪受罚。李璟这才任命柴克宏为将,率领数千羸弱之兵,斩首万级,大获全胜。
因此,徐景迁穿越之初就对柴克宏印象深刻,一直想招揽至帐下,这次出任衙内马步军指挥使,方才能够如愿以偿。
柴克宏大约二十出头,身高五尺七寸,比现在的徐景迁稍稍高出一线,一脸坚毅冷峻的表情,一看就是不苟言笑之人,步幅坚定从容,也是个练家子。
身后四人高矮胖瘦虽不相同,但年龄都不大,身上都散发着斗志昂扬、蓬勃向上的青春气息,与十二岁的徐景迁正好合拍,看来徐知诰也是下了一番功夫。
五人与徐景迁见礼,柴克宏报了个名,算是自我介绍后,就老老实实退到一旁了。另外四人倒是一脸热络,各自详细介绍了自己的门楣、履历等,想给徐景迁留下一个良好的第一印象。
从他们自我介绍得知,长着一张圆脸、笑眯眯弥勒模样的叫柯能,遗传着柯厚强大的基因;身高六尺三寸的马脸青年叫高仲玉,是神武统军高审思的孙子;满脸络腮胡的黝黑青年叫刁德青,是刁彦能的儿子;最后一位国字脸、英俊帅气的叫曹栋,是徐知诰任刺史时亲吏曹悰的儿子。
柯厚、高审思、刁彦能、曹悰,俨然都是徐知诰的亲信。把他们的子孙安排在徐景迁的身边,一方面体现的是徐知诰对徐景迁的高度认可,另一方面则是要好好称量他的本事。
徐景迁打起精神,发挥前世人民公仆待人接物的本事,与五人亲热叙家常、聊兵事,即便是木头疙瘩般的柴克宏,也难得的说了几句话。中午一起用完餐,徐景迁打发他们回去,明天一早到城外衙内军营报到。
此时,衙内军营还是城外一处废弃军营。第二天一早,柴克宏等人精神抖擞地骑马赶至营外时,刘砾、徐超航等人早已等候于此,两伙人大眼瞪小眼,互相打量着对方。不一会,徐景迁、韩熙载联袂而至。
见众人都已到齐,徐景迁也不多说,一马当先,众人连忙跟上,一行人直奔邗沟运河。
运河旁,一群衣衫褴褛的汉子,正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嗡嗡作声讨论着。一名打着赤膊、赤着双脚,操着一口北地方言的青年,不顾周围长者的劝阻,高声冲着站在数丈外的江都府小吏喊道:“王大使,俺们都等了两个上午了,贵人咋还不来,俺们可还要拉纤吃饭呢。肚子里现在全是清水,实在等不得了。”众人纷纷小声附和两句。
王姓吏员闻言,扫视了全场,顿时就把小小骚动化解于无形。心中略微得意,厉声喝道:“李大牛,你少在这给我聒噪。贵人要给你们穷苦人一条出路,募兵从军,从此就吃上皇粮了!这是天大的好事,你要不愿意,现在就走便是。要是不愿错过,就在这给我好好等着!”说完,吸溜了一下鼻子,裹了裹身上的袍子。
李大牛闻言,嘴上嘟囔着,“皇帝还不差饿兵呢!”脚下却纹丝不动。
王姓吏员斜眼看向他,怒道“你说什么……”
这时,远处扬起一阵尘土,众人纷纷踮脚看去,一行人马正疾驰而来。
江都府少尹赶紧上前迎接,徐景迁勒住马缰,待少尹通报姓名后,徐景迁翻身下马,随口称赞两句,大步来到刚刚垒好的高台上。
纤夫们看到等待多日的贵人终于到来,纷纷簇拥着来到台前。徐景迁看着台下挤成一团,为了争抢前排而不断口角甚至动手推搡的纤夫,眉毛微微一皱。徐景迁斜眼瞥向少尹,少尹瞬间额头冒汗,连忙呼喝手下官吏进行弹压。
过了大约一刻钟,台下吵闹声方才渐渐停歇。徐超航得到徐景迁示意后,昂首挺胸上前两步,对着台下大声喊道:“这位就是太尉、中书令、都督中外诸军事、宁国节度使徐公第二子衙内马步军节度使。”介绍完一串头衔,徐航超退在一旁,朝徐景迁拱手行礼。
台下纤夫纷纷将目光聚向徐景迁,徐景迁面带微笑回应着台下的眼神,一身富贵从容的气度,让纤夫们不敢直视,纷纷低下头颅。
见收到了预想的效果,徐超航心中暗喜,接着大声说道,“徐统军可怜纤夫兄弟们终日劳作,也难以混个饱肚,决定从你们当中招募七百兵丁,参军不仅可以衣食无忧、吃饱穿暖,每月发放钱饷。日后立功还能升官作吏,即使你没有功劳只有苦劳,只要从军十年,就分给你至少五十亩上好田地。”
徐超航的一席话,立刻让台下炸了锅,嗡嗡议论声再怎么弹压也止不住。
当兵吃粮,脱离拉纤苦海,是这群纤夫在此等候多日的信念。至于立功当官,大家祖上一直是苦出身,只怕有命去拼,没命享受,也没报多大指望。只有当兵分田的说法触动了他们的内心。
自古以来,土地就是华夏先民的命根。这些纤夫,不是淮北流民,就是失地农民,要是有几十亩甚至上百亩良田,谁人不媳妇孩子热床头,还在这里卖苦力。而且,土地是可以传给子孙后代的最宝贵财富,要是有数百亩良田足够繁衍一个家族,保障几代人衣食无忧。
因此,听到分田说法,众人一时间尽皆眼热。之前又说到只要七百兵丁,在场至少有三四千纤夫,去除老弱也有不下两千人。三分之二的淘汰率,让纤夫们彼此之间互相隐隐戒备。
李大牛身强力壮,刚才成功挤到了第一排,此时从分田的兴奋中缓过神后,却也害怕这是诳语骗人,毕竟官府如此勾当做过也不止一两次了。
不知从哪来的勇气,李大牛大声向台上问道,“当兵十年分田,此话可当真?别哄骗俺们。”众人其实也隐隐有此疑虑,听李大牛问话后,纷纷抬头看向台上。
徐超航呸了一声,趾高气昂对着台下喝道,“你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除了有两把子力气,浑身上下可还有值钱的物件?徐统军是何等样人,他是太尉爱子,太尉是吴国皇帝以下第二人,这样天上星星般的人物,说出的话那都是金口玉言。会来消遣你们吗?!不相信的给我滚,没人求你当兵,两条腿的汉子有的是。”
徐超航一番话,说得李大牛面红耳赤,李大牛讪讪笑了两声,打了自己嘴巴两下,然后跪下朝着徐景迁磕了个响头,却也厚着脸皮留下来。
徐超航斜眼看徐景迁没有发怒,也不再理李大牛,接着说道,“当兵吃粮,每月拿饷,十年分田,这些好事也不是白给的。要想入军,除了要通过测试外,还得遵守军纪,刻苦训练。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不服军中管教,不认真训练,当了兵甚至会有砍头危险。”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一些人眼中隐有退缩之意。正在这时,一阵肉香从远处传来。原来,徐景迁为了招徕壮士,特意安排准备了十口大锅和十头肥猪,如今猪肉正在锅里煮着。纤夫们大多一早空着肚子,等了一个多时辰,此时闻着阵阵久违的肉香飘来,立即勾起了馋虫,肚子咕咕作响。
徐景迁见时候已到,让手下将几十副石锁搬至台下。徐超航得到授意,指着远处站立的几名军士,对众人宣布道,“谁能在两刻钟内,提着一副石锁从这里走到白线再返回此处,就能吃一碗大肥猪肉,获得入选资格。”
台下众人闻言,皆是一愣。徐景迁看向李大牛,李大牛受此一激,立即出列,提起石锁,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大步向远处走去,步伐沉稳有力,看得台上众人尽皆点头,一刻多钟,李大牛提着石锁回到原处。
徐超航问过姓名后,发给他一个号牌,让他自去领肉吃。
就着手中杂粮饼子,吃着肥得流油的猪肉,李大牛泪流满面。喝完肉汤后,他先是用饼子沾了一圈,接着伸出舌头把碗舔得干干净净。
《后唐书?刁周马李列传》:刁彦能,字德明,上蔡人…彦能警敏,观知训必败,而人望在烈祖,心常附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