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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边尧说完这一番话之后我惊了——倒不是因为他推测的内容有多荒谬,恰恰是太过合理,却又建立在如此有限的信息资源上。
“应该没错,”褚怀星用鞋跟狠狠剁了一下地板,“什么垃圾人,看老子不把你老窝翻个底朝天。”
我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等等,如果背后不只是一个键盘侠,而是一个有组织的暴利机构的话,那么单靠我们三个人不太稳妥吧。我觉得最好还是……”
边尧飞快插话:“这小子又要说报警了。”
“还是报警比较好。”我故意大声把话说完,同时瞪了边尧一眼。
“看吧看吧。”边尧撑着额头。
褚怀星手一挥:“这件事不需要让猴子插手,而且,暂时也来不及了。”
“为什么来不及,你们不要老是这么冲动……”我话未说完,已经看见了。
不到十米远的地方,站着一条狗。
它是否是被我放置的食物引诱而来不得而知,但绝不会好好吃掉饼干就能满意。狗的脖子上套着一个铁环,连着半条断掉的铁链,项圈下面的毛皮都磨秃了。它四只脚掌满是脏污和血迹,指甲翻了好几个,浑身都是触目惊心的抓伤和咬伤。
狗向前走了两步,铁链拖在地上,我这才注意到它的右后腿也栓了一根更细的链子。它双目发红,口涎滴滴答答,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声吼叫——是一只发狂的疯狗。
褚怀星大喊道:“不要伤害它!”
可边尧已经摆出了战斗的姿势,冷冷道:“它已经没有理智了!”
我“啧”了一声:“万事俱备,竟然没有带动物麻醉剂。”
边尧:“并不会带那种东西吧!?”
他还没能跨出一步,身形却摇晃了一下,回头看去,褚怀星双手放在胸前,已经拉开一道耀眼的白光。
这种程度的天旋地转我一周怎么说也要经历个好几次,到现在已经完全已经免疫了。进入灵域之后,熟悉的棋盘格并没有出现,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类似山野竹林的地方。
刚才情况危急的一瞬间,褚怀星大概是怕狂犬受到误伤,便主动撑开了他的灵域——这里不同于昨日我们到访的华丽宫殿,倒是出乎意料地朴实。脚下踩着青绿色的草地,连触感都很真实,鼻尖也萦绕着湿润的、割草机走过的清香,耳边甚至有潺潺水流的声音。我抬头看结界上空——虚无的黑幕中挂着一枚硕大的明月。
原本是“楚河汉界”的地方被替换成了白色的篱笆栅栏,对面站着一只巨型的恶犬——它的精神体具现化后,个头变为原来的四五倍大。口涎从它参差不齐的尖牙中漏出,顺着血红的牙龈和翻皮的下巴最终滴落到草地上。轻微的“呲啦”一声后,地上冒出一股青烟,草叶发白后又变得焦黑。
我回头看向褚怀星,月色之下,他脚边呈现出一个愈发清晰的影子——是一条身材匀称、威风凛凛的大狗。
“所以这要怎么办啊?”我问,“狗的外部没有魔气包围,它看起来只是单纯地变大了而已。”
“嗯,动物和人类处理起来不太一样,就交给他就好,”边尧说,“毕竟是犬类的事。”
边尧退在一边,好像完全没有插手的意思,我也只能老实地随他站在一起。只见褚怀星双腿略分,坚定而坦然地面对着不远处狂吠的病犬。
忽然,他跪倒在地,双手撑地,背部躬起,浑身痛苦地颤抖着。他的体型随即也开始变化、扭曲,好像有什么巨大的骨骼要从他的身体内破土而出。
“噼啪!”一道电光在他身边炸开,随即是“噼里啪啦”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与此同时,结界上空雷云密布,无数光尾在云层中穿梭,最终聚拢成一个巨大的光球。
“轰隆!”一道巨大到闪瞎我眼的闪电自上而下,直接劈中了褚怀星,方圆所有草木皆被电波的余光洗刷了一番。
耀眼的强光褪去,浪浪草丛间挺立着一条优雅美丽的生物——通体雪白又富有光泽的皮毛,尖尖上指的耳朵,锐利的黑眼和毛茸茸的大尾巴——什么萨摩耶,这分明是一头白狼!
白狼高高地仰起脖子,仰天长啸,灵域里的每一粒微尘、每一颗分子都在无声地响应他,空中的月亮也好像电流划过一般呲啦闪烁了一下。
他可以在这里单独使用力量,也就是说他也没有与人结下灵契咯?我心中忽然这样想到。
栅栏撤去,两条狗瞬间扑打在了一起。
褚怀星化为的白狼个头颇大,但在这场对战中仍不占体型优势。好在他四肢修长健壮,弹跳力惊人,利爪好像削铁如泥的钢刃,牙齿也泛着森森寒光。
疯狂的巨犬卯足力气直冲过来——它虽然皮肉斑驳,但看得出曾是条凶猛的野犬,后腿肌肉强壮有力。它腾空跃起,竟足足有两米高!
我还以为褚怀星铁定会避开这气势十足的一击,再重新找机会攻击,就好像边尧平时教我的那样。可白狼爪子使劲刨了刨地,带起一阵风的泥土和青草,而后也后腿猛蹬跳了起来!
皎白的明月之下,两头猛兽在夜空中张开尖牙利爪,激烈而野蛮地碰撞在一起。
狂犬的爪子挥在了白狼的肩上,而白狼的爪子拍在了它的头上,两条狗从两米来高的空中重重落下,迅速滚了一圈后又厮打在一起。
“嘶!”这场面过于原始血腥,我看着不禁抖了一下。边尧说:“大型猛兽争地盘就是这样的,不能退缩,尤其是最开始,一定要硬刚。”
白狼身法矫健,灵巧地在月下穿梭,很快占据了上风。那条疯狗跟不上白狼的速度,追来咬去间差点被自己的腿绊倒,它刚一露出破绽,后脖子的皮肉立刻被白狼叼住了。可接下来白狼并没有选择进一步攻击狂犬的咽喉,只是很有分寸地给与它警示性或打击性的抓咬。
白狼在它肩侧身上留下一道不轻不重的抓痕,又往旁边退开一些。
就这样缠斗了一会儿,白狼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发狂的狗也累得呼哧带喘,但仍一股脑地横冲直撞。血迹沾染在雪白的毛皮上显得分外触目惊心,我开始有些担心了。
“褚怀星到底想干什么?”我问。
边尧紧紧抿着嘴不说话,下一刻,白狼猛地朝狂犬脖子挥爪,金属相碰的一刹那,一道闪雷游过它的脖子,那条铁项圈应声落在地上。下一刻,白狼化作一道雪白的虚影,一下子又跳到了狂犬的后方,他张大嘴露出锃亮的尖牙,一口啃在狂犬后腿上——闪电“啪”地在他嘴里炸开,之前拴在狂犬后腿的链子也断掉了。
进入灵域的时候,这条狗身上戴着这些链子吗?我一时间想不起了。
白狼腾空后跃了一大步,仰起脖子“嗷呜——”嚎叫起来,而那条狂犬摔在了地上,四肢不停抽搐着。
“这样就行了吗?”我惊喜道。
“等等!”边尧从后面一把抓住我的领子,“不好。”
“小心!”边尧大喊一声。
我连忙抬头,只见倒地的狂犬忽然皮开肉绽、肌肉暴涨——它翻裂的指甲被里面新长出来的尖爪顶掉,整条狗居然又活活膨胀变大了一倍!
这已经不是狗,是狗斯拉了!巨犬也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嚎叫,是那种低沉、咆哮般地嘶吼,同白狼清越的狼嚎完全不同。
白狼耳朵后伏,前爪弯曲,肩膀放低在原地走动了两步,似乎也感到情况不妙。
这时,巨犬奔跑起来,它体型过大,连带着整个灵域都在颤动。它两步并到白狼跟前,开始一顿狂抓乱咬,虽然也是同刚才一般不得章法,但力量却不容小视。白狼狼狈地躲闪,朝旁一跃,想要跳起来从侧边去扑它的脖子,却被反嘴一口咬在了前腿上。
巨犬的口水很明显带着什么腐蚀作用,白狼在剧痛下撤了力道,几步跳到安全距离外。他才刚多走了一步,便前掌打滑险些摔倒——他左前肢膝盖处露着红色的肉,还冒着不妙的黑烟。白狼呜咽了一声,立刻又呲出獠牙,发出威胁的低吼。
进入灵域这么多次,除了第一次对战高帆的时候,之后我都万分小心没有受过伤。那一次我只是被魔化的高帆伤到了肩膀,就昏迷了那么久——精神体既强大又脆弱,一旦受伤相当麻烦。
“情况不妙,”边尧忽然说,“准备上了。”
“嗯。”我紧张道。
“边尧!”
我大喊一声,金蛟剪随即落入手中。然而巨犬对我的兴趣并不大,仍一直死追着白狼不放——犬类的速度比人快非常多,我根本够不着他俩。
白狼飞快地看了我一眼,调转狼头朝我奔来,我见状连忙做好准备,双手握住金蛟剪,迎面对上硕大的狗头。
巨犬习惯性地在攻击前跃起前半身,我早看准了这一点,弯腰轻松躲过,而后从旁边横削一刀——但这狗皮出乎意料地厚实粗糙,只被划伤了浅浅的一道口。
“你下手轻点!”白狼发出褚怀星的声音。
“这还不够轻!”我惨叫道,“那要怎么办!”
巨犬已经回过头来,腥臭的气息喷了我一头一脸。力量上肯定碰不过,跑起来也没胜算,我来不及多想,迅速将金蛟剪拆成两只,剑尖朝地,狠狠扎穿了巨犬的前掌。
这一下非同小可,巨犬痛得不行,疯狂地挣动起来,但被金蛟剪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我手握另一只单剑直指狗头,心想着:就剖开外面的皮,看看里面的本体好了!
“等等!”白狼飞奔过来,“等一下!”
“褚怀星!危险!”他奔来的速度太快,眼看就要冲进金蛟剪和巨犬的双重攻击范围,我连忙大喊一声,上前一步抬手挡住他。
白狼扑在了我的胳膊上,手心的触感却不是想象中蓬松柔软的毛发,而是沉甸甸的、坚硬的、几乎有些烫手的……
我定睛一看——眼前的褚怀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柄近两米长的银色长枪。
我:“……”
这长枪通体银白,枪头是一颗白金色的狼头,狼口吞刃,被无数电光雷火包裹环绕着,熠熠发亮。
还是这熟悉的味道,还是这熟悉的配方。
我低头看着金蛟剪,脑内的边尧一言不发,不知道是无语,还是被这眼前的发展震住了。
于是我左手剑、右手长枪,难以置信地仰天长啸道:“又来了!?”
不远处的巨犬却根本不理睬我方的纠结,它已经快挣脱那只爪子,边尧说:“再插一支!”
我闻言立刻跑动起来,小心翼翼不被巨犬回头咬到,趁机将另外单柄金蛟剪刺入巨犬后脚掌。只不过这次它已经有所防备,金蛟剪只没入了剑尖一点。
巨犬吃痛狂吠不已,我耳膜都要炸了,“等等!”脑内又响起了褚怀星的声音。
“现在怎么办啊?撑杆跳吗?”我一个人站在灵域里面对一条疯狗,两个战友全都钻到我脑子里了,简直欲哭无泪。
褚怀星说:“狼头湛雷枪!不要用枪头!”
“不用枪头怎么打?”
“你打就是了!”褚怀星吼道。
说话间巨犬已将两枚金蛟剪全部挣脱,我来不及多想,抬手挥枪,大吼一声:“看我,打狗棒法!”
我发动全身的肌肉力量抡起长枪,枪头画出一道圆弧,所及之处无不降下道道闪电。枪身悍然撞在迎面扑来的巨犬胸膛,迸发出发电机短路爆炸般的四溅火花。
我握着湛雷枪的手臂阵阵颤抖,好像手心也要被雷火烧焦了,但我不敢松手。只见巨犬的皮肉忽然裂开无数道细小的裂缝,周身所有的电光顷刻间便全都钻了进去,又从它的眼、鼻、口中喷射出来。这过程发生的同时,它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缩小,最终回到一只普通狗的大小。
最后一缕电火燃烧殆尽后,狗身体一软,倒在地上不动了。
世界也随之静了。
不存在的云层漂浮了过来,明月被遮住,灵域内完全暗了下来。下一刻,周围突然亮起一圈灯——路灯的设计优雅繁复,制式和褚怀星家前院的路灯几乎一模一样,温柔地照亮着这个空间。
边尧已经变回了人类的样子,他走到昏睡的狗身边看了看,说:“只有猴子才会层层伪装,野兽要对抗的不是内心的阴暗,而是原始的野性。”
我点了点头,明白了过来——刚才要不是褚怀星拦着,狗搞不好就被我搞废了。
“褚怀星,褚怀星?你怎么不说话啊,你还好吗,你是不是受伤了?”
手中的银枪黯淡了一些,褚怀星依旧一言不发。
“终于有人理解我的感受了,”边尧的表情不可谓不幸灾乐祸,“他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