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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向深渊的浪漫 (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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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中途迷迷糊糊地醒来过一次。

    我发现自己坐在一辆车的后座,副驾座没有人,方向盘上搭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气息,我动了动,发现自己脑门正顶着边尧的下巴——他也睡着了。车窗外掠过一盏又一盏暖黄色的路灯,树影爬上我俩的皮肤晕染开来。我脑中闪过几个片段——全是在灵域里和相无征战斗的场景,雷雷鼓声依稀回荡在脑海里,前胸后背隐隐作痛。我心中虽然对自己此刻的处境充满疑问,但却又莫名感到十分安心,竟然就这样闭上眼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公寓里自己房间的床上。

    望向没拉窗帘的户外——天色很暗,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城市里的夜空似乎永远也不会完全地黑下去,总有一些高楼亮着灯,总有一些街道不入眠。漆黑天幕群星闪耀的景象在这里并不存在,拥挤不堪的云层总不知疲倦地释放着白日里吸收进去的光线,让城市的黑夜白天变得暧昧不清。

    我顺着卧室门下透进来的光线仔细去听,客厅里似乎有人说话的声音。我站起身来动了动,想象中头重脚轻浑身酸痛的后遗症并未出现,一个模糊的记忆浮现在我的脑海——似乎有人趁我昏睡的时间为我治疗过。

    赤红的、温暖的光线烘烤着我的太阳穴,把灵鼓造成的头疼驱逐了。

    不止如此,那火光随即炙烤着我的手臂、前胸、肋骨和小腿——表面的皮肤烧焦剥落,露出里头崭新的血肉,连灵魂都焕然一新。

    我光脚站在卧室地上,忽然想起了一件令我毛骨悚然的往事。

    在我第一次意外进入灵域之时,尚无经验的我和边尧组成搭档对战触手怪高帆,结局以失败告终,而我也在灵域里受伤且失去了意识。事后边尧将我送回家,我依稀记得有人为我被魔气侵蚀的肩膀治疗过,边尧虽然对此矢口否认,但我一直以为那是口嫌体正直的他在害羞而已。

    现在想来,当初治疗我肩膀的,不就是一团赤红色的暖光吗!

    我急急忙忙地冲出卧室,嘴上喊着:“你记不记得上次我们在疗养院撞见学长时,他说漏嘴问我肩膀是不是好透了,可我根本没跟他提过我肩膀受伤……”

    我的嚷嚷声戛然而止,因为我发现我家沙发和会客椅上相对坐着的,正是边尧和翟齐。

    “师……师兄,你还在呐……”我讪讪地笑道,翟齐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但我立刻便也老实地坐到沙发上边尧旁边,“您送我们回来的?辛苦师兄了这么大半夜的……”

    翟齐坐在餐椅上翘着二郎腿,手里优雅地端着一杯热茶,睫毛被水蒸气熏得湿漉漉的。我心中惴惴地看了边尧一眼,发现他也梗着脖子有些不知所措。

    “师兄,您……”

    “别您啊您的,好好说话。”翟齐开口了。

    “好勒,”我露出狗腿的笑容,“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我今天加班,离开疗养院的时候正巧看见小菲和他哥从出租上下来,我看他穿得奇怪就多问了一句。”翟齐手指头在耳朵边绕了一圈,示意小菲的粉色假发,说:“结果那孩子一看见我就嗷嗷哭了,说你们遇上了坏人。”

    “哦……”我点了点头,却发现身旁的边尧居然也一脸恍然——这家伙刚才坐在这和人家什么都没说吗?!

    “于是你就出来找我们了?疗养院离我们吃饭的地方还好一段距离呢。”我问,“师兄,你……是怎么过来的?”

    翟齐从透过蒸氲的水汽看着我,说:“开车。”

    我觉得他一定看透了我心中脑补他从天上飞过来的事,便蔫头耷脑地不吭声了,低着头抠自己裤子边。这时边尧开口了:“那个是你的灵域?怎么做到的,强行撕开了别人的灵域,并且把自己的灵域覆盖上去。”

    “那不是我的灵域,只是一个幻象罢了,”翟齐说,“你们每个人看到的场景都不一样,给他们看到的……是不怎么愉快的幻象。”

    这个“他们”指的无疑是相无征二人,我回忆起在烈火岩浆的包裹下,他俩几乎是茫然无措地趴在地上毫无动作,原来并不是肉体上受了多大的伤,而是精神被魇住了。我些微后怕地看了翟齐一眼——这种技能比起相无征小打小闹的“催眠”可逆天多了,拿来做心理医生不知是术业专攻还是杀鸡牛刀。

    “日常生活中,我并不会用灵域能力来对付普通人。”翟齐说。

    “真的吗,那你干嘛老偷听我心里的话。”我苦哈哈道。

    “是因为你的表情太好读了。”翟齐说,“比起这些,你没有什么别的想问我的吗?”

    “比如什么……”我呆愣愣地看着他,“师兄有没有女朋友?”

    边尧无语地斜瞪了我一眼,我委屈道:“干嘛,班上好多女生都想知道的。”

    边尧死鱼眼叹了口气,接过话头说:“之前也是你吧,在疗养院的时候。我们进入小菲的灵域里试图唤醒他,而你在外面给我们罩了一层幻境的结界,导致护士站那边没能听到病房里机器报警的动静。我出来的时候就发现了,有那么一瞬间世界是颠倒翻转的,而当小菲醒来灵域完全坍塌之时,镜花水月才随之破碎。”

    他顿了顿,又说:“但是无视灵域法则,强行从闯入别人灵域的事,我从没见人这么干过。”

    “那是因为你见识太少了,毕竟还是一条刚成年不久的小蛇。”翟齐笑眯眯道。

    我看见边尧膝盖动了动,袜子里的脚趾也蜷了起来,却没有说出任何反驳的话,不禁暗自有些好笑——虽然不清楚师兄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鸟,但这种猛禽大多是蛇类的天敌,他这个反应也不算太突兀,甚至还有点萌。

    “师兄,你之前说你的力量我驾驭不了,只是暂时借给我的,所以我们其实并没有结下灵契咯?”

    翟齐点点头:“你虽然体内住着真龙之魂,但容器却只是个普通的小猴子。单就能力而言,比旁边的小蛇还弱,如果一股脑地把我所有力量都放在你头上,你会过载坏掉的。”

    我看着他慢条斯理喝水的样子,缓缓地眨了三次眼,嗓子一拐破音道:“Ia what?”

    翟齐看向边尧,边尧又看向我,说:“龙魂现世的时候他昏过去了,什么都没看见。”

    翟齐扬着眉毛:“你怎么这么容易昏过去。”

    “都说了容器差嘛。”

    “倒也不是差,就是不成熟……”

    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的,我插不上话,更完全跟不上他们的思路。

    “请问……”我颤巍巍地举起手,“什么龙什么魂,什么时候住进我身体里的?是相无征搞的吗……我昏过去才几分钟,到底发生了多少事!”

    边尧三言两语给我描绘了一番现世的古龙,翟齐解释道:“龙族离世已久,虽然是古魂灵,但重新复苏的它目前还很虚弱。我猜那时候你被逼到绝境,大概不自觉地渴求更多更大的力量,尚未完全胚育的龙魂为了回应你的渴求,便提前现世了吧。”

    “并且当下在场的所有人都是龙属,所以那个灵域里‘龙’的浓度特别高,估计也是激活它的另一个诱因。”

    短短的几句话涵盖了太多信息量,我脑子发木,甚至不知从何问起。边尧沉吟道:“简而言之,这家伙是比强龙属还稀有的……不,与其说是稀有,不如说是一个传说。”

    翟齐露出一个略有一丝伤感的笑容:“人们说龙是传说,不过是因为没有亲眼见过罢了。古灵越来越稀少,活着的也都远离了人类挤攘的都市……现今的生物寿命都太短暂,不相信龙的存在也不奇怪。”

    我听他这一番话,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他这样说着,好像自己曾在漫长的岁月中见过真龙一样。

    边尧满脸复杂地盯着我说:“不过其实稍微一想,你那种逮谁用谁的诡异结灵契方式这就说通了,龙属强压所有自然属性,真龙之魂能够和任何武器结契自然不在话下。”他哼笑了一声,说:“不是猴子而是龙的话……这样我倒还比较好接受一点。这样说来,只要力量相差不要太大,以后不管是什么武器你都可以用——潜力无限,恭喜你了。”

    “啊?”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我要那么多武器干什么,开博物馆吗?”

    “不过……”我脑子稍稍转过一点弯儿来,“如果我是龙的话,可以把那个什么龙力给你一些吗?”

    边尧听罢苦笑道:“怎么可能。”

    我:“哦……”

    翟齐却若有所思道:“倒也不是不可能。”

    我俩瞬间双双回头看着他。

    边尧:“你可不要乱说话。”

    “就好像骨髓移植一样,要配型才能成功。”翟齐手指头上上下下指着边尧:“你的心脉是空的,没有现成的属性力量说明正好也不会发生排斥。而他是使用你的术体,把他的龙魂借由身为武器的你做媒介再发挥出来不就行了。”

    我闻言立刻站起来着急道:“怎么做?快快来试试!”我撩开自己衣服低头看着自己肚皮,“这个魂在哪里?我要去哪找?”

    边尧不忍直视把我衣服拽下来,将我塞回沙发里坐好。

    边尧看起来全无兴奋,他几乎是有些抗拒道:“哪有这么容易,异想天开。”

    “的确只是一个构想,具体能不能成我也不知道。”翟齐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我不明白地抓着边尧:“干嘛呀,为什么不试试看?”

    边尧抿着嘴,咬肌动了动,几乎咬牙切齿地说:“试试看?你以为我失去能力到今天的四年内没有试过吗?不如说所有能做的尝试我都做过了,最后又怎么样呢?没有希望的人才不会失望,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我哑口无言地看着他——边尧也许自以为伪装得滴水不漏,但早已不是第一天认识他的我根本没有上当——受伤的气息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体里涌出来。

    好像一个陷在流沙里的人,大喊着“别管我”,其实他说的是“救救我”。

    “你们自己考虑把。”翟齐站起身来打了哈欠,“好惨,我明天还要值班。”

    我把翟齐送到电梯口再回来,边尧仍然坐在原地,我尚未想好要如何开口时,他先说话了。

    “我靠,我知道他是谁了。”

    “啊?”

    “翟齐翟齐……他的本名叫做齐斋!”边尧激动地说。

    “啊?那是谁?”

    “毕方鸟,赤文青质而白喙,只有一条腿。”边尧瞪大眼睛,“没错了,绝对是他,这种传说级别的灾神,居然就隐藏在这么生活化的场景里,太魔幻了……”

    “怎么可能,他是救死扶伤医生诶,怎么可能是灾神!”我都不想吐槽他对“魔幻”的定义了,“你不要因为讨厌别人就这样说哦,你描述的这个分明就是丹顶鹤。”

    “你个蠢货,他是心理医生,根本不救死扶伤好吗?”边尧说,“而且丹顶鹤为什么会喷火?毕方正是火灾之鸟,传言毕方是黄帝卫车的神鸟,不过那说的应该只是一族之祖,不可能这家伙已经五千岁了吧。”

    我也惊悚道:“不会吧……”

    我俩沉浸在这个震撼发现中相顾无言了一阵子,我道:“别说那些了,你怎么想?”

    边尧不自在地别过头:“什么怎么想。”

    我扑到他身上强迫他转过头来,炯炯有神地瞪着他——如果面前有镜子,我一定会被我眼中射出的精光戳瞎。

    边尧好像以前被我折腾刘海时那样挣扎地向后仰:“你靠太近了。”

    我嘻嘻嘿嘿地笑了几声:“居然是龙魂,刚才没反应过来,不过其实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我特别高兴。”

    “是嘛,毕竟是神迹啊,也不知道相无征回去之后,这事儿会不会就传出去了……”边尧正色道,“你别太得意忘形,我怕以后他还会不死心地来抓你,体质越是特殊就危险……”

    我根本没有心思听他在那边叽叽咕咕地操心,打断他道:“如果真能成功,你就可以重新拥有龙力了吧?是不是?虽然师兄说话比较保守,但我觉得肯定能有方法的!”

    “啊?”边尧诧异地抬起头,迟疑道:“你……开心是因为这个?”

    “那不然呢?”我纳闷地看了他一眼,“如果我能学会怎么驱使那个龙魂,你就可以再次拥有力量了不是吗?”我越想越起劲,丢开边尧,自己插着腰在客厅里走了好几圈:“好开心啊,顿时感觉腰也不痛腿也不酸了!”

    我站起来蹦跶了一会儿,听见身后没有动静,回头道:“干嘛呀,这时候你不应该嘲讽我‘你身上不痛是因为被治疗过你这个冒失的傻猴子’吗?”

    可即使我这样说了之后,边尧仍没有开口,他只是坐在原地,静静地仰头看着我。

    我收起挥舞的手臂,一时间不知自己错过了什么。

    边尧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这人平日里很少露出除了皱眉之外的表情,更别提笑容了,龙魂有多稀有我不知道,眼前的这一幕于我而言绝对更加罕见。边尧的笑容将我的四肢钉在了原地,使我动弹不得,喉咙干涩沙哑也发不出声音。

    边尧原本直挺挺地坐着,这一笑后却瞬间瞬间放松了下来,他一边摇头一边轻轻笑着,空气和他胸腔共振,奏起愉悦的低鸣。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忽然就走不动道儿了。

    他背靠在软垫上,歪头倚着沙发靠背,眼中盈满笑意,说:“好啊,我们就来试试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