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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萧辙迈出茶楼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繁星数点,轮月高悬,遥有几颗流星穿过,兀自消失在那朦胧深邃之中,转瞬即逝。
就如同人的一生,不!或许人的一生还不如穹顶流星。
至少它也有过绚灿的一刻。
整日喧嚣热闹的临江城,难得迎来些许宁静。
似乎听到了身后楼上传来的声音,萧辙心底不由浮起许多不安来,像是对安诚的,还有些又不知道从何而来。
对于这个视自己亲弟弟性命如草芥的安诚,他是十分忌惮的,甚至说得上有些畏惧,无关乎实力,单凭自内心。
手中紧握住那枚云戒,这倒是让他心里略轻松了不少。
“期待啊…”
“仗剑去看看这个天下罢!”
突然!
一股难以名状的悸动涌上心头。
嗖!
一支弩箭破空!
嗖!嗖!…
两支、三支…
如蝗虫过境,风驰电掣,要将身前的空气全部挤压出去一般!
道道寒芒,划破了这星空下的那分寂静。
萧辙瞳孔急剧!
他已经能清楚的看见那三尖刃头上泛起的湛蓝幽光。他深知那是什么!
猎猎狂风,如刀割面。似乎已经能数清箭尾上的根根翎羽。
不知是弩箭太过迅疾,来不及躲避。亦或其他。
萧辙竟如同呆滞了一般。
噗!嗤!
是利物穿透皮肉入骨的声音。
感觉到一阵刺痛,
萧辙略有些艰难的低头下去,望着胸前那支没入大半的钢制弩箭。
满是难以置信。
“滴答…”
“滴答…”
温热的液体顺着慢慢滴落,洁白如雪的翎羽此时变得湿稠起来,耸搭着,不忍触目。
抬手摸了摸,旋即又有些自嘲地笑了。
“哈,还是自己太嫩了么…不过好像也不是很痛。”
哗哗响动,从四周暗处冒出许多人影,黑衣蒙面,为首三人皆手持纯钢劲弩,将萧辙围在其中。
那三人手中所持的是在外有着赫赫凶名的猎兽弩,四五石的强弓,平常之人唯有依靠机轮齿括方可上弦。
再配合精刚所制的穿甲弩箭,可裂金碎石,专为猎杀凶猛巨兽而生,十分昂贵稀少。
射人?倒是大材小用了。
此时。
安诚从楼上缓缓走下,全然不见之前那幅癫狂模样,好像刚才只是在品茗抿酒一般。
他冲四周大声朗道:
“此人谋杀我安家之人,罪无可恕,我安诚今日为爱弟复仇,替天行道,将此子当场诛杀,以儆效尤!”
萧辙单膝跪倒在地,并不发一言,只是冷冷的盯着站在那的身影,眼神中带有一丝讥讽。
“呵呵。”
安诚也注意到萧辙的视线,对于他的目光,没有感到丝毫的在意,慢慢走过来,又慢慢蹲下。
轻轻叹了一口气,在萧辙耳边轻言:
“恨么?…怪你太傻咯。”
“弑弟的罪名我还是背当不起的,不过若是为爱弟复仇这个美誉我倒是可以接受。那自然还是需要萧兄你帮忙了,兄台仁义,送佛送到西罢。放心,令尊那,我自会照顾的…”
眼前的丑恶嘴脸,让萧辙感觉十分厌恶与唾弃。
猛然,将从自己胸膛透体而出的利箭拔在手中,狠刺而出…
“杀!”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嗖!嗖!
又是两发利箭。
将萧辙早已虚脱的残躯紧紧钉入街石地板之上。
他仰面望了望天空,月儿似被人间这角惊吓住而遮入了云层。
萧辙心中感觉有些不舍,更多的却是不甘心,眼神中的色彩渐渐黯淡下去。
“这世间好美,好舍不得。乐晨,再见了…”
殷红,璀璨着,绽放出一朵生命的花来,缓缓渲染着这怜人的月。
“哈哈哈…!”
安诚似乎被眼前景象逗得乐不可支,仰天笑着
“来人!将萧辙身上的戒指给我搜出来。哈哈…”
双手捧腹,站不起腰来。
直等到笑够了,才擦了擦因为太过剧烈而溢出的点点泪滴,转身向茶楼走去。
似乎想要去到最高处,再好好欣赏自己的这幅作品一般,一如这个城市。
四周人影也渐渐隐去。
只剩下那被深深钉死在街道之上的萧辙,不过那道满是血渍的身影,像是轻微地晃动了几下…
…
“主人,尸体不见了!”
“唔?是么?”
“呵呵,人家既然这么帮我们,咱们也总不能太不近人情了,那就让他们再见一面呗,真感人呐。”
“乐晨么…”
安诚极目远眺,没再去理会逃走的萧辙,反正也是活不成了,管他去哪呢。
手中只是在不停地把玩着那两枚戒指。
“明明黝黑如墨,却又要叫作云戒…”
……
……
乐晨从萧府接回朱颜,往自家方向走去,旁边的丽人似有些心事,一路不言。
朱颜的院落,先前那些纨绔“公子”们早已不见了身影,只是房中地上摊满了堆堆血迹,充斥着各种腥躁难闻的尿骚味,以及随地散落的几坨莫名黄色状物来。
显然是住不了人了。
乐晨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冲朱颜说道:
“这样吧,先去我那凑合一晚,明天再想办法。”
“唔,好。”朱颜略感到娇羞,倒也答应下来。
随后的事。
你们想要看到的剧情并没有发生,没有夜月花朝,也没有干柴烈火。
只是跟往常略有些差异罢了。
院子很大,床铺房间自然也不会少。
或许是因为今日跟安烈搏斗太过劳累的缘故,乐晨很早便睡下了。
而此时外面所发生的事,他丝毫不知。
朱颜隔在屋外,透过窗户打量那熟睡的心爱之人。
俏目中满噙着泪水,努力地捂住嘴唇,强迫不让自己发出声来。十指由于太过于用力而在自己滑嫩的脸上勒出道道红印。
“乐晨,今天能听见你说要带我走,我真的很高兴,我这辈子都没这么高兴过,真的!”
“但,我想了很久,我不能,我只会羁绊住你的脚步,我不能让自己成为你的累赘,对不起…”
“我走了,你放肆去飞吧,希望能有再见的一天!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你能直立于九霄之上。”
朱颜将一封满是皱褶的信封搁在房屋门槛上,看的出来被小手来回揉搓过很多次,正如少女心中的犹豫与挣扎。
而信封之上,赫然压放着一枚黝黑的戒指!
然后强迫自己扭过头去,不再去看身后的场景,生怕一回头,就让自己好不容易才积攒出来的勇气烟消云散。
“再见…对不起…”
朱颜走了,一如所来,皆只是不经意间。
生途淬凝为尘,风吹即散。可是往来光景尽是虚无,浅笑轻颦,梦不过一场落花,不必,不必牵挂。
……
乐晨感觉到冥冥之中有种失落和碎落感传来,蓦然惊醒。
恍惚了片刻,便冲隔壁急切叫喊道。
“朱颜!朱颜!”
没有丝毫回应。
乐晨心中的不安更浓,从床铺一跃而下,也不顾不得衣裤鞋袜便往隔壁跑去。
啪啪啪!
吱呀的木门拍的震响,屋内仍旧没有丝毫回应。
砰!
侧身把房门撞了开来,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可又哪有朱颜身影?
乐晨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怅然若失,心中更是不停安慰自己。
“或许朱颜只是睡不着出去走走也说不定呢?”
又转身去周围搜寻起来。
忽然,自己门槛下摆放的一封信映入了眼帘,旁边还有着一枚黝黑的戒指。
心中又有了些希望,连忙跑过去拾起来看。
“乐晨,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对不起,不要找我……这枚戒指是……”
朱颜在信中跟乐晨说明了一切,缙云山亦或云戒。
信纸从手中缓缓飘落。
“你为何这么傻?”
乐晨嘴里不断呢喃,心中感觉到阵阵抽痛,忽又突然振作。
“不,她应该还没走远,萧辙!对!让萧家帮忙找。”
乐晨刚跑出院门,便闻及一阵狗吠声传来,似乎是被乐晨发出的声响惊吓到了。
顿时心中一沉,感觉有些不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不由得心又悬了起来,生怕朱颜出现什么意外。
似有风来,微凉,吹袭着额角碎发,以及路边枝丫。
血腥味更浓了。
“乐晨…乐…晨…”
“这…在这。”
仿佛听到有微弱的声音传来,像是在呼喊自己的名字,气若游丝,几乎细不可闻。
乐晨大惊,连忙顾及左右寻找。
发现不远处围墙边正匍匐着一具不知死活的人影,有些僵硬地趴在哪。
身后拖着一条早已干涸了的血迹,遥遥远去,不知从哪里起始,一直延伸到街道尽头。
血腥气味引来不少苍蝇蚊虫嗡嗡飞舞着。
“萧辙?!!”
当乐晨努力看清那道身影时,目眦欲裂,满眼之中尽是不敢相信。慌忙过去跪倒在地上,小心翼翼将萧辙扶了起来。
两支数尺长的精钢弩箭从胸膛直插而出,胸骨正中赫然有着一个拇指大小洞口显露,贯通前后两端。
却并没有鲜血流出,或许是早已流干了吧。
“谁干的?”
乐晨忿然,满抑着怒火,竭力想让自己声音平静下来,却仍然有几分难以掩饰的颤抖。
紧紧盯着萧辙有些涣散的眸孔,又不敢去触碰那极其狰狞的箭头,生怕稍动就夺去了身下之人仅存的一丝生机。
“咳咳,我时间…不多了,你去棣城,抢…戒指…黑色的,那是…那是…拜入缙云山,的…咳咳…资格…呕…”
萧辙的躺在乐晨怀中,猛然吐出一大口黑血来,污满了整个面孔,乐晨慌忙用手去擦拭。
紧紧握住萧辙的手掌,感受到上面渐渐传来的冰凉,却没有一丝办法,他什么都做不了。
“别说话,走!我带你去医馆。”
乐晨声音中有些嘶哑,极其低沉。
“不,没用的,箭上有毒,我太无能,连个云戒都…都抢不过来,还把自己的弄丢了…咳咳…”
“你为何不早点跟我说!为什么要一个人去!为什么!”
乐晨有些出离了愤怒,心中腾起一股无名业火,大声咆哮着。
萧辙想抬起手,却没有一点力气,只是望着乐晨,努力挤出个笑容来。
“不要哭…以后…以后若是看到喜欢的女孩子…你要自己去绑了…咳…”
乐晨一拳又一拳向地板砸去,石屑横飞,拳头上已经血肉模糊,却感觉不到丝毫痛楚,嘴中不停怒吼出声:
“是谁!是谁!告诉我,是谁…”
萧辙有些疲惫了,嘴中含糊不清:
“不要…不要帮我报仇,我们…玩不过…不要…”
“当初说好一起仗剑,我萧辙这次恐怕要食言了…这个世界真的好精彩,我好想…可我看不到了,真的舍不得呢…”
“以后我就不看这天下了。”
“你要记得替我…替我看看…”
萧辙瞳孔渐渐散大着,最终还是没能将嘴中话语说完。
向来充斥着骄傲与高贵的头颅,此时无力地低垂下去,偏软在一旁。其实他早应该死去了,不过是心中一番念头支撑着罢。
乐晨使劲地摇晃着,格外的用力,如同魔障。
声音哽咽:
“你去帮我把朱颜绑回来好不好,你他么给我起来啊!我求求你起来啊!你不是说你要成为萧炎那样的大帝么?说好一起去缙云山绑票的,你怎么能自己一个人走了…”
“你他么起来啊!”
“起来!”
“起来啊!”
“啊啊!”
…
乐晨不停冲着苍天嘶吼,如同一只野兽一般,长啸之声,不断在这座城市的上空幽幽回响,闻者尽皆悲恸。
早已是深夜的临江城变得灯火通明起来,似乎是被眼前少年所惊醒,又像是担心萧辙走得太孤独,自发照亮着前方道路。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打彻在乐晨的脸上。
他无力的仰着头,不知道流淌的是雨水还是泪水,屏住呼吸,张开了嘴,喉咙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四肢用力绷紧着,像一头失去了亲人的幼兽轻舐着伤口。
一夜之间,生离,死别…
大雨滂沱。
乐晨慢慢弯下腰去,将浸透了雨水而显得格外冰冷萧辙横抱在怀中。
“跟我萧辙一同去看看这方天地如何?”一如初见。
“好啊!”再是阴阳。
…
“哥!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