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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的夜晚是大城市的夜晚。漫天的灯光把黑夜染成了微微的白色,而漫天的繁星只存在于莫然儿时的记忆里。
父子两人坐在老街的小吃店里,每人的桌前都是一碗鲜亮的混沌,还有一屉四季美的灌汤包。可能是哭的太累了,吃饭的过程中没有一个人说话,就这样默默吃了10分钟,连汤也没有剩下一点。“儿子吃饱了吗?没吃饱再来两屉包子?”“吃饱了爸,我晚上也没想吃太多。”莫国安站起身来去付了钱,带着儿子在老街的巷子里转悠起来。
“那本红色笔记本。。你看了吗?”父亲有些紧张,言语中充满了试探的意味。“我昨天看了。不过除了第一张有内容外,其他的页面都被撕掉了。”“都被撕掉了?”“是的,与其说是被撕掉,不如说是被刀整齐的裁掉了。纸张的断口非常整齐,就像是害怕弄坏了一样。感觉并不是因为要丢弃而撕毁的。”莫然相信他的考虑是正确的,因为这本笔记本中丢失的内容应该与地图上的标记点有关。
“从第一章来看。这是一本游记,而莫谣前往的地方应该与地图有关。”莫国安听的有些糊涂,他并不知道除了日记本外还有一张地图的存在。“你是从哪拿到笔记本和地图的?”父亲询问到。“从一个叫陈虹的编辑那里,是她转交给我的,据说是莫谣托付她转给我的。”
听到陈虹这个名字,父亲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毕竟在他的认知里,是陈虹的直言摧毁了莫谣的作家梦,将最后一根稻草放在了莫谣的身上。
“你别激动,我去过警察局了,也知道了你们当初调查的真相。但陈虹应该并不是莫谣去世的助力人,而莫谣去找她可能也并不是单纯为了检验自己是否能成为一个作家。”
父亲的脸上充满了疑惑。“那她去找陈虹做什么?就是为了让她转交给你这两件东西?”
“可以说是,也不能说全是。”莫然讲到这里时,自己也有一些心虚,因为他也始终没弄懂这其中的一些疑点。
“那还为了什么?”父亲问到。
“可能还为了我写的小说,我写了一本叫《窗边》的小说,而莫谣仿佛知道我写了这本小说一样。”莫然的心中始终带这点疑问,他没敢将给小说注入灵魂这样更加浮夸的语句说出来。
“你越说我越糊涂。莫谣与你见面很少,你的消息也基本都是从我这里了解的,小说什么的我都不知道,更别说她了。不过她确实很热衷于关于你的话题,这也许是一个小女孩对哥哥天生的憧憬吧。”
“热衷于我的话题吗。”莫然的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他似乎想起了一个关于夏天的画面。但他好像什么也没有记住。
“爸,一切都来不及了,就像是这天上的星星吧。我自己拼命的抬头也无法看到一丝丝光芒。失去就是失去了,我没有机会当面认识她了。”
收起苦涩的感情,莫然只能继续与父亲探讨:“爸,还是先来说说笔记本吧。其他的事等我全部弄明白后再告诉你。笔记本本身并没有什么太多可以获取的消息,第一页写的是她出发那天。日期是2013年的8月5日,内容也很简单,意思大概是她不想去大学读书,而是想休息两年,出去旅游,出去写书。还写了一些她制定的计划和准备,以及她要前往的第一个地方,也就是贵州。”
莫国安听后没有一丝惊讶,因为这与他的认知是非常一致的。“是的,莫谣在13年高考以后没有读书,她一心想出去旅游写书,根本无心在自己的大学选择上。莫谣的成绩不错,后来武汉大学也录取她,但是你陈瑶阿姨从小娇惯她,也知道莫谣做决定自己拦不住,没敢提出反对的意见,就放她出去旅游了。我只能去学校给她办了两年大病休学。”
莫然听后感到十分震惊,他没想到父亲和陈瑶会如此同意这样无理的要求。“你们居然真的让她一个人出去旅游了?这完全不符合为人父母的常理啊?”
父亲的眼中也是实属充满了无奈,他站在原地轻轻的摇头。“不是我们心里想这样,是莫谣这孩子确实有一些奇怪的地方。那几年她老一个人跑出去,我和她母亲的担心的不行。我发现她总是一个人跑到一个老洋房里,坐在一楼的书房里靠窗发呆。有的时候甚至能坐上一整天,不论怎样叫她都不答应。后来心理医生说她可能有一些应激障碍,容易陷入自残的行为,我们怀疑她知道了自己的真正的身世,也不敢过多的问她。”说着说着,莫国安的声调愈发的小。
莫然心里很清楚,莫谣抑郁症的严重程度绝非短短两年可以发展到,而警方的推论可能也并没有深入到更贴近莫谣内心的层次。父亲的话加深了他对这一点的判断,他甚至不敢继续深究这旅途的起因和结局。“你是说她其实喜欢发呆?或者说她经常会陷入神游的情况吗?”莫然向父亲发问。
“发呆是经常的,几乎每个月她都会在那个房间里发呆。不过你说的神游倒不是经常的,我只遇到过一次。是2008年的清明节,我本想喊她一起去给志军扫墓,想带她去见见自己的父亲。
但我没想到会遇到那样的情况。她就靠在窗边,我怎么喊她她都不答应我。我把她抱起来,她仿佛从梦魇中醒来,回头告诉我她刚才好像是睡着了。我这才偷偷去见了心理医生。”
“医生告诉我说:严重的心理障碍会导致主观上感觉上像是沉睡着一般的迷失,久而久之可能导致沉默寡言,乃至是自残的行为,于是我和陈瑶才开始担心起她的精神状态,希望她能通过旅游来散散心。哎~。如今想来,我们丝毫没能改变这个情况。”
莫然有些明白了,莫谣的心理问题至少从2008年就已经开始了。可能有一些难题困扰了她将近7年的时间,而这2年的旅行很可能是她解决自己心结的最后尝试,只不过,她失败了。
但这其中最大的疑点并没有得到解释,她见到陈虹后,为什么会将东西托付给自己,这其中的心结难道真的和自己有关吗?而陈虹说的那关于给小说注入灵魂的想法显然并不是莫谣的意思,因为当他在2015年10月执笔的时候,莫谣已经在前几个月去世了。她不可能提前知道自己将会出版一本小说。
也许陈虹是想用这样的理由,来让自己寻找莫谣那没能解开的心结。这一切的一切可能只有莫然才能解开,但这又是为什么,陈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父子两人继续在老街转悠,莫然没有向父亲提出更多的问题。这里的灯光很亮,也并不是莫然小时候感受到的暗黄的样子。他记得在上初中的时候,母亲每个月都要带他来这里寻找父亲,名义上说是来探望父亲,其实是来找父亲拿取每个月的抚养费。他记得自己常常一个人在老街里转悠,还在这里碰到过几次莫谣。但他始终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哪里遇见了她,又和她说了一些什么话。
走了一会,父亲在一个老房子前停下了脚步,莫然也停在一侧,转身看了看这具有历史感的老旧洋房。
父亲先开了口:“她就坐在这里发呆,就在那一楼的大窗户边。”
虽然街道的灯光很亮,但院子里却是昏昏暗暗,有一只野猫站在中间的花坛的边缘,用警觉的眼光看着门口高大的父子。莫然只能看到一楼的窗户里有几个孩子的身影,从窗户里传来的是一位成年人高亢的声音。
“这个题目要善用三角函数诱导公式的口诀。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懂了吗?”
莫然愣住了,他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无数中国学生口口相传的至理名言,他不自觉的笑了出来,甚至发出了扑哧的声音。
“怎么了,有什么好笑的吗?”没读过这句名言的父亲十分不解。
“没有没有,我只是好奇为什么这里有老师给孩子讲课。”莫然忍住想笑的冲动,而父亲也没有继续追究莫然的笑点。
“这是一个老洋房,比你的年级要大多了。由于时代和产权的关系有很多人住在这里面。如今里面的住户大多都是当年下岗的工厂工人,而这所庞大的洋房也是当年老厂主的财产。”
“你看,一楼的那个房间本是一个大书房,而如今成为了住户孩子们写作业和学习的地方。”
“原来如此,怪不得院子里的灯也没换,大概是因为没人操心吧。那我们现在进去也不太好,等明天孩子们上学我再来吧。”
莫然嘴上这样说,实际上是因为他真的累了。他现在已经没有更多的心神去获取消息,现在的他只想回去睡上一觉。
“那好吧,明天还需要我陪你来吗?”父亲的询问充满了体贴的味道。
“不用了爸,你也累了一天了,明天好好陪陪陈瑶阿姨吧。我知道她白天上课晚上还要去给别人补课,也挺辛苦的。好不容易周末,多陪陪她。明天我让王青义和我一起来就行了,你看,他不就住在这房子的对面吗?”
莫国安一看还真是,王青义的房子就在这老洋房的正对面。他想起来王青义的父母也曾是这样的下岗工人,老厂房居住房也都集中在这一片。
“那好吧,你们年轻人在一起也可以多聊聊。我明天就不来凑合了。不过儿子,我不希望你过多的卷入这其中。说到底莫谣的死与你并没有关系,这都是我的错误。人已经去了,我该站起来,而你也应该有你自己的生活。”
莫然摇摇头:“放心吧爸爸,我不是一个偏执的人,虽说没有血缘关系,但她也许确实把我当成了哥哥,我想知道她的故事。”
“哎。”父亲的感叹有些动容,他确实忽略儿子太久了。
“那好吧,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告诉你,除了红色笔记本外我还有一件遗物也没有从家里找到。”
“还有什么东西没找到?”莫然感到一丝震惊。
“一本黄色笔记本,那是她从小到大常用的笔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