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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里放置了不少暖炉,炭火烧得嗞嗞作响,气温与宫外的天寒地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然而,目光触及龙椅之上宣帝的脸色之时,秦悠然却依然感觉背后冒了不少冷汗。
大抵是察觉到她心里担忧的事情,昨天夜里临睡下,母亲还曾特意到她的房间安慰她,一切有她在,不必过于忧心。
她向来是相信母亲的,但毕竟兹事体大,也不知道母亲接下来所言,能否让护国将军府逃过一劫?
秦夫人双手合拢,深深作了个揖:“这十几年来,我国战乱不断,为平叛乱,我秦家男儿先继奔赴战场,为国立下了种种汗马功劳。先夫秦勉和七个儿子已接连命丧边国,甚至连尸首都依然葬在边关未曾有一个回归故地。”
秦夫人年纪虽大,声音却铿锵有力,字字珠玑。
她每说一个字,朝上宣帝的脸色便会多僵一分。
然,偏偏她句句说的属实,秦大将军不仅是开国功臣,年轻的时候帮着他一起打下了宣国的江山,这几十年来他能稳坐皇位,更是因着有他带领的大军屡次边关得胜而来。
因此,他纵然心里不满秦夫人居功自傲的这副姿态,却又不能冒然打断。
秦夫人好似没看到宣帝神色的变化,娓娓继续说着:“原本,为保国泰民安,征战沙场甚至付出血肉之躯都是臣民们份内的事,也是我护国将军府该付起的责任,更是我等子民的荣幸,然,臣妇仍要斗胆向皇上邀功,求皇上看在我秦家男子全部为国捐躯,且悠然又是她父亲及几位兄长的心头肉的份上,安九泉人心,赐悠然无罪。”
虽说她说的都是事实,可做为一国之主,他论功行赏可以,但被人携功自邀,宣帝心里总归不是滋味。
他道:“秦勉战功赫赫不假,可而今你二人犯的是抗旨拒婚之罪,且这婚约本就是当年秦勉所求定下的,这两件事怎能功过相抵?”
宣帝语气坚定,到底是一国之君,他不想轻易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秦悠然不免替母亲捏了一把汗,复又掀开眸子偷偷往前瞥了一眼,见宣帝脸色越发的难看了。
其实会有这样的结果她也早就料到了,这门婚事特殊,从来只有帝皇之家驳了别人的求婚,哪有臣民弃了帝皇的赐婚?
她甚至已经在开始脑子里盘算了,倘若宣帝要就事论罪,她一人犯事一人担,也不知道宣帝会不会同意不牵连家族他人?
思忖之时,余光瞥见一旁母亲忽然从袖口里掏出一样东西。
金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秦夫人手举令牌,双膝跪地:“皇上可记得这是什么?”
她手中所拿的是名死金牌,当年宣帝之所以能坐上江山之主,可以说有一半的功劳是属于秦勉,若不是秦勉一路护着他从江南北上,几十次与敌军拼死反抗,如今江山姓谁都还不好说。
宣帝登基当日论功行赏时,他曾私底下给秦勉一张免死金牌,执金牌在手,可免去一次死罪。
当年宣帝年轻气盛,再加上刚刚登基想诚心感谢功臣之心不假,可免死金牌这种东西恩赐太重了,自他登基以来,也只不过发过一次。
这唯一的一张免死金牌,当年是他命人重金打造,倘若秦夫人不拿出来,他甚至都已经忘了,在宣国还有这样一张免死金牌的存在。
就连秦悠然都不曾知道自己家里居然还藏着这么一张好东西,若是知道,上一世她也不至于让自己的下场落得那么悲烈。
此刻,太极殿中,看着秦夫人手中泛着金光的令牌,宣帝不由地吸了一口气。
“秦夫人,你这是何意?”
秦夫人高举令牌,重重叩首,字正腔圆:“臣妇斗胆,以手中免死金牌,换臣妇的女儿秦悠然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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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帝最终还是答应了秦夫人的请求,以她手中的免死金牌,换秦悠然抗旨无罪。
但他到底是一国之君,一言重千金。因此,免罪之前他提了另外的要求:对外不说秦悠然拒婚,反正外界现在也不知道二人大婚仪式未成,所以先晾它个三两个月,之后择日宣布二人和离。
说白了,宣帝是想保全太子的尊严,且又能守住帝皇之家的颜面。
另外,二人和离后,褫夺秦夫人一等诰命夫人的名号,母女二人贬去官衔,此生不得再踏入皇宫半步。
这样一来,虽说事情有了较好的解决方式,但总归宣帝觉得自己丢了些颜面,之所以不让二人再踏入皇宫一步,大抵是想眼不见为净吧。
走出太极殿,秦夫人夫人松了口气。
可秦悠然却分明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丝许的憔悴:“母亲是否还在担心皇上日后会治我的罪?”
“非也。”
二人互相搀着走,秦夫人扭头看了她一眼,边走边道:“咱们这个皇上还是讲信用的,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快就答应以你父亲的免死金牌换你无罪。此番他既然应下了,日后也定不会再就着你悔婚的事与你计较,母亲担心的,是其它的事情?”
秦悠然步伐微微一顿:“什么事?”
秦夫人长吸了一口:“我秦家之所以能在平京城立足并长久不衰,都是你父亲和几位兄长拿命在战场上挣军功换来的,哪怕他们皆已不在世,秦府依旧可享荣华富贵。但如今……”
大抵是方才在太极殿上与宣帝的那一番争论耗费了她太多的精力,秦夫人松了一会儿,这才缓缓继续道:“此番宣帝表面虽然不治你的罪,但终究咱们是将皇家得罪了个透,以后你我手中也再无任何的筹码可以与皇家抗衡了。”
“母亲,我知道您的意思。”从前还有一块免死金牌,临危之时可以拿来挡一下,现在他们手中是真的没有任何的筹码了。
秦夫人攥了攥她的手心:“不过你不必太过担忧,等和离之事公布后,倘若平京容不下咱们,大不了咱们去幽城。往后日子过得是好是坏都不要紧,母亲只愿你一生顺遂平安就好。”
母亲思虑良多,秦悠然不由感慨:“母亲,都是女儿不好,害得您……”连一等诰命夫人的名号都被剥夺了。
话未说完,秦夫人一只手轻轻按住她的手背:“小九,母亲现在身边就只剩你一个了,且不说一张免死金牌和诰命之号,就是死,母亲亦义无反顾。”
秦悠然听得心口一酸,眼睛忽然觉得有些模糊。
她暗暗在心里下定决心,从今往后,一定离萧骆远远的,此生不复上一世的覆辙,不招惹,不希冀,唯愿与母亲独善其身,安安稳稳地过好下半辈子。
她下意识偏过头,背着母亲轻轻拭下了眼角,重新抬起头的时候,前方宫门口多了一道颀长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