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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冬弈见萧扬欢确实没什么不妥之处,便开口说起了钱氏的事情。
“我们学院中也有钱氏子弟,前段日子事情出来的时候,学子中还因此打过几场。后来夫子与我们讨论了嫡庶之事,最后也没有论出个答案来!”
宁冬弈喝了一口清茶,继续道,“钱氏究竟算不算正妻呢,说是三媒六聘礼,冯家上了族谱的继妻,但钱氏从前又是冯家的妾室,我南楚有明文规定妾室不能扶正的律法。”
“其实民间也有不少这样的事情,不过是民不举,官不究而已。”贺清愉道,“说起来,这两日朝会上也说了这事,只是终究没有定论,对此事,公主是何看法?”
萧扬欢笑了笑没有立刻回道他,反而问道,“甲喜欢一只玉瓶,但是这只玉瓶肥沃所有,乃是好友乙的。甲太过喜欢了,问了好友乙割爱,但是乙不愿卖甲。甲思忖许久,用了一幅假字画和好友相换,才将玉瓶占为己有。宁二,你觉得这只玉瓶算甲的么?”
“这怎么能算呢!”宁冬弈正色道。
“为什么不能算呢?玉瓶是甲换来的。甲不偷不抢,如今在甲手中,它的主人就是甲啊!”萧扬欢缓缓说道。
宁冬弈很是迷惑,明明说钱氏由妾变成妻的事情,但萧扬欢所说的玉瓶,二者似乎有相通之处,但又不甚明白其中的关窍。
倒是坐在一旁的贺清愉笑了,他道,“甲是不偷不抢,但甲明知道字画是假的还同乙交换是欺诈,也是触犯了我朝律法的!”
“可是在古玩一道上,无论是玉瓶也好还是假字画也好,从来都是当面交易,事过不认的。即便乙察觉字画是假的,但碍于民俗约定,玉瓶也是换不回来的!”萧扬欢的音调平平,声线清冷中藏有暗芒。
“有这样的约定么,可是玉瓶和字画的交易本就是不对等的,可是玉瓶是正玉瓶,但字画是假字画。”宁冬弈狐疑问道。
“公主以玉瓶字画相比卫氏和钱氏,冯家便是甲,在明知道假字画钱氏,在是冯家妾不能为正妻的前提下,先放妾钱氏回家。然后才迎娶恢复钱氏女身份的的钱氏,进门为正妻,不算违背律法,所为身为乙的卫家奈何冯家和钱家不得!”贺清愉条理清晰的娓娓道来。
宁冬弈听了立刻就明白过来,难怪此事会引起这样大的争论声,若是处理不当,便会有很多妾室,会以此等放妾后又娉娶的法子,夺取正妻嫡出的位置。而那些正妻和嫡子嫡女就会陷入无尽的麻烦和危险中。
萧扬欢含笑点头,若论起来,钱氏由妾转为妻,本身这件事情是很小,整件事情牵连不大。但由妾转妻,由庶转嫡,期间未曾触及律法的这件事情,才是真正的大问题。
嫡庶关系向来就是敌对的,若是对钱氏的身份的确定,此等钻了礼法空子的例子,就会给许多有此心的人提供法子,长此以往,家国不安,必生动荡。这也是为什么历朝历代,明文规定不允许妾室扶正的缘故。
便是南楚内廷,也断然没有扶妾妃为中宫的例子。最多的情况,便如同杨淑太妃一样,在孝贤皇后过世之后,先帝封她为皇贵妃,掌管内廷事务。或者有亲子为帝王,才有被册封为太后的可能性。
“事情说起来简单,但不知从何处着手,更别谈破局了!”贺清愉犯难,说起来门下省的消息灵通,从事发到现在,众说纷纭,一些老学究和大儒自然是持反对意见,但朝中也有不少人是支持此等事情。
“人人都看到是假子画以次充好换走了价值千金的玉瓶,可这其中假字画的错有多少呢,不过是被人利用而已!”萧扬欢叹口气道。
宁冬弈沉默不语,贺清愉笑道,“左右这件事情皇上已经有了圣断,不日就会宣冯家姐弟御前对峙。”
“那是钱氏还活着情况下,若是钱氏死了,所有罪责推到了钱氏和钱家身上,冯家就可以从人命官司中摘出来了!”萧扬欢嗤笑道,“没准冯家还能反咬一口,将此事赖到本宫和钱家之间的矛盾上!”
贺清愉皱了皱眉,“冯少卿已经被禁足在家,钱家的几位官吏因为之前的事情,升迁无望,好几位都有外调的心思。冯家和钱家若真是拧成一股绳,对公主而言,倒是不小的麻烦。”
因为南楚并无内廷不能干政之说,所以南楚的公主娘娘比之前朝和北宋的公主娘娘尊贵不少,有不少公主和皇后太后有辅政参政。因此,元康帝对长在先帝龙案前的萧扬欢的猜疑和防备也更甚。
若是冯家有聪明人,从此处选择下手,将其引到萧扬欢对钱家上下下手的事情上,元康帝没准真的就能保下冯家,最为制衡萧扬欢的一个棋子。
只是,能让帝王安心的手段不少,但冯家却不能留下,无论是她还是卫池都是同样的打算。
“麻烦还少么,不过到底是本宫占了理,冯家和钱家眼下才是真的麻烦了!”萧扬欢眼风清冷,一身淡绿长裙竟然被穿出了几分高雅来。
因为,京城之中,由妾为妻的例子不少,多数都涉及人命之事。因着钱氏的事情闹大,很多人都往京兆府尹递了状纸。今日一早朱公公得到消息,京兆府处已经收了不下二十封状纸,都是用了钱氏的法子。
而京兆府尹的折子,只怕明日就会递上元康帝的龙案上。
有了状纸,只要稍稍用力,此等消息就能传遍京城,只怕这会儿,京城各家茶楼酒肆之处,谈论此事的不在少数,。若是民意沸腾,便是连元康帝都不能忽视慢待。有道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为了安抚民心,冯家和钱家只能是儆猴的那只鸡。
临近傍晚的时候,贺家大姑娘贺清珂才幽幽醒来,坐在她身边看书的冯常卿立即笑道,“可算醒了,公主那边都差人问过两次了!”
“我睡了很久么?”初初醒来,贺清珂有些怔愣。
冯常卿稍稍退让两步,让下人们伺候贺清珂起床,她在一旁笑道,“我看贺大姑娘一梦香甜,便没忍心叫醒你,哪知竟然睡到了黄昏时候。”
贺清珂温声转头看向窗外,只见夕阳在连绵的山峦上只留下一丝余晖,暮色沉沉,几粒星子熠熠生辉。“倒是睡得久了些!”
贺清珂收拾妥当后,便去了琉璃院同众人用饭,饭后,宁冬弈见天色尚未完全黑下来,晚风徐徐,起了性子,请众人一同出门赏景。
萧扬欢被郑嬷嬷缠住不能通行,而贺清珂则接口睡得疲累,不愿出门。
待萧扬欢事情吩咐的差不多后,就见下手的贺清珂不同往日的话多活泼,眉宇之间有沉沉忧思。
“我前两日看了香囊球的账本,瞧着卖的很好,连带着你们手中的香料等物也卖了不少。贺姑娘为何不见笑颜,反而更添愁绪?”萧扬欢遣退东间伺候的众人后,轻声问道,“你我虽相交不深,但我知贺姑娘不是个结着愁怨的姑娘。”
贺清珂惨笑,“这样明显么?”
萧扬欢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公主与我同岁,可我时常觉得公主好似年长我许多,说话做事深思熟虑,谨慎小心。原本此事或可讲与公主知道,只是我却不知如何说,又从何说起!”贺清珂那张清丽的脸上满是愁怨惨淡之色。
不是为生意上的事发愁,家中尚且算的安宁,那么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正是初通情爱之时。萧扬欢抬眸扫了贺清珂一眼,长相出色,家世尚且够得上二等世家,如此少女应当会引得不少世家官宦子弟追捧。
可是眼下贺清珂面容愁闷又不得笑颜,应当是在情爱一事上,收了挫折。
“不知如何说,那就是没有做好说的准备。你若是愿意刻在寺中多住些日子,暮鼓晨钟,没准自己就想明白了呢!”萧扬欢轻笑道。
贺清珂举目看向萧扬欢,见她不悲不喜又隐含慈悲之色一样的面容,心绪涌动,“公主会出家么?”
“不会!”萧扬欢几乎是想都没想道,“佛说四大皆空,我这三千烦恼丝是去不掉,也舍不下。”
“可是有人却同我说,他要出家。”贺清珂声调低沉,声音中夹杂着几丝哽咽。
“有人出家是因为看破红尘,一心向佛;有人出家是为了保全性命,不得已为之;有人出家是因为逃避世事,在方外获得安宁。贺姑娘口中的人说要出家是为了什么?若是前者,自当随他而去,若是后者,便是懦夫所为。”萧扬欢道,“若是懦夫,贺姑娘为何还暗自伤神!”
贺清珂眼中闪过惊讶之色,眨了眨眼,似是呢喃,“懦夫呢,他不是的!他说他来日一定会成为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就像六安候那样的人一样。”
原来想出家的人是他啊。不过才不到十六七岁的少年郎,遇上此等大事,有心逃避也是无可厚非之事。
若是他出家了,倒是能避开这些事情,就是不知道他母亲会如何了。
次日上午,贺清愉兄妹一早就回京了,因为京中传来消息,镇国公府的林二公子要下江南了。
于此同时,一向在黑夜出现的黑云突然出现在书房中,见了他萧扬欢面色凝重,“何事?”
“公主,秦常在有孕两月余,皇上和皇后都喜不自胜,除了诸多赏赐外,皇上下令将复位为秦嫔赐居昭庆殿正殿,还放下话来,无论皇子公主,秦嫔都会是一宫主位。不过,臣看了按脉,秦嫔的孕像并不安稳。”黑云回禀。
萧扬欢面色一沉,秦嫔的孕像倒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不过即刻就复位还赐下正殿,这无疑是打徐家的脸面啊!
只是这件事情也无可厚非,宁妃久病无宠,即便生下龙凤双胎,可是孩子已死,徐家尚了长公主,本就势大。何况宁妃是宫中唯一的主位娘娘,还和谢皇后交好,元康帝自然要扶持其他的宫妃。
不过,这事尚且算不得什么大事,也不至于让黑云白日而来。
果不其然,黑云待萧扬欢坐下后继续说道,“公主,武采女也有孕了,胎像虽然弱了些,但尚且稳固,月份在三月上了。”
她一惊,不由得变了脸色,“什么时候的事情,还有什么人知道?”
不怪萧扬欢如此惊诧,因为南楚内廷曾混进一位他国探子,因为容貌出色,性情十分柔婉,很得当时的皇帝喜欢。但是在她生下皇子皇女后,还在为他国同传消息,差点害的南楚国破。
从此以后,凡是无父无母或者来处不详的宫女妃嫔,都不得孕育子嗣,便是有幸诞下皇嗣也会被赐死。
而武采女进宫之前,萧扬欢曾交代过她不得有孕,但是武采女不禁有孕,还瞒到了三个月。
“是皇后娘娘最先发现,然后将武采女秘密保护起来,黑龙暗卫是因为最近发现秦嫔有孕后,内廷膳房送去的吃食上有些不对劲,这才发现的武采女有孕。”黑云道,“武采女被切断了联系,无法向公主求助,这才拖到了今日!”
萧扬欢蹙眉不语,脑中思虑万千。
黑云继续道,“公主,武采女和她腹中的孩子该如何处置?若是您又保下武采女的心思,那么孩子早些落胎比较好,若是您想要替皇后娘娘留下孩子,那么武采女那里,臣也好早做安排!”
谢皇后一直无子,她暗中也留意了好几位妃嫔,但是一直无人有孕。而得元康帝欢心的秦嫔是一早就选择了和她对立面,秦嫔有孕是迟早的事情。
所以,当宫人将武采女似乎有孕的消息传来的时候,谢皇后想都不想的便将武采女保护起来,甚至更多的时候庆幸,武采女是父母不在的宫女出生,这个孩子是她求神拜佛秋来的孩子。
所以,眼下的决定绝非关乎武采女一人,而是谢皇后和秦嫔之间的较量,甚至关乎朝堂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