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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一双弟妹远去的背影渐渐模糊,萧扬欢面色依旧,但心里隐隐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至少将他们推出这方泥潭,暂时安全了。
书房里传来噼啪一声瓷器落地的声音之后,随即里面鱼贯出来不少宫人的脸色都是惊慌。冷眼扫了一眼传出不少动静的书房,萧扬欢抬手扶了扶因清风而稍微凌乱的发丝,神情冷肃,瞧不出丝毫不妥之处。
就在苗平一位眼前在这位性子古怪的公主,要或者去书房看一看的时候。
这位公主,连句话,连个眼风都没给,恍若未闻,未见,跟没事人儿一样回了东间,安安稳稳的坐等着。
谷秋遣退东间伺候的宫人,端上温茶道,“今日的风头不小,公主避一避也好。”
“你说话倒是越发会打机锋了!”萧扬欢笑看她一眼,低头浅啄一口清茶,口味涩而回甘,是上好的蒙顶茶,但是萧扬欢只饮了一口,就放到一旁,“也不是怕风大闪了舌头,早就定下了今日进宫拜见的。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总是有小心些才好。”
日色疏朗,落在了头上的珍珠发冠上的珍珠上,流动着异色的光芒,也落在了萧扬欢微微颔首的面庞上。
谷秋悄声道,“殿下说的是。”
然而谁人都没有想到,这一等,却等来了一场祸事,或者说是惨事。
茶上了三遍后,外头的声音才渐渐平息,随后苗平欠着身子走了进来,“公主,皇上召见。”
萧扬欢放下手上的素瓷茶盏,理了理身上的衣裙,含了一抹浅淡的笑容,随苗平走了出去。
“儿臣自清净寺归来,特来给皇叔、娘娘请安!”萧扬欢敛衣行礼,双目微垂,不经意的看到书房中的摆设大致不变,地砖依旧时清晰可见倒影。只是,坐在龙案后的男子,不再相似。
自头顶上方传来一声起来,声音有些低沉,有些涩然。料想应当是方才说话太多所致,而且此等涩哑声音听来,不辩喜怒,更为他增添了几许威仪。
萧扬欢依言抬头,把手放在了眼前的年轻男子手中,有些意外,有些感慨,“皇叔瘦了许多,不过,更加威仪赫赫!”
眼前的元康帝闻言弯了弯嘴角,挤出一抹笑容来,“可算回来了!”
“让皇叔记挂是儿臣的不是,辛苦皇叔和娘娘每月都遣人来看望。”萧扬欢将手中的两本经书和上面的一封信一起递到元康帝手中,“这封信是去年了智大和尚离开京城前,让儿臣在亲自面见皇叔的时候,交给皇叔。这两本书是自儿臣进寺起就供奉在佛祖前的经书,虽不是什么金贵之物,但却是先帝在世的时候誊抄的。”
元康帝郑重的将经书和书信接过,妥善放置在龙案上,萧扬欢扫了谢皇后一眼,她一身烟罗纱梅色洒金凤纹宫装,头上三支凤钗,与几年前相比,眼下即便是寻常的装扮,亦是一丝不苟。
许是察觉到了萧扬欢对她的关心,后者对她点点头。
“臣妾听闻先皇在世时,励精图治,事必躬亲,对于这神佛之事,分身乏术,却不成想,竟然还有手抄的经书留世。”谢皇后沉静的笑道。
元康帝并未理会谢皇后的话,反而对萧扬欢道,“皇考在世的时候常说,不要学了汉武帝不问苍天问鬼神。没想到,竟然也曾手抄经书在。”
“儿臣也是不经意所得,出宫的时候就带上了,这几年都在佛祖面前供奉着,算是染尽佛香。”萧扬欢笑得温顺,“除此之外,儿臣还备有几串佛珠,还给新出生的小皇妹准备了一件清净寺的玉佛像,希望这玉佛能保佑小皇妹平安无忧。”
身旁的谷秋和重锦捧着两只木匣子走到帝后面前,匣子中的几串有细细符文的佛珠,倒是那只紫玉的玉佛像,虽然算不大,但是通神用整块紫玉雕成,成色极好,晶莹剔透。
元康帝看了两眼,褒奖两句,兴趣不大,萧扬欢便让重锦和谷秋范修改东西后退下。
谢皇后的兴致也不大,她面色发白,脸色不大好看,时不时的手扶着肚子。
“儿臣见了皇叔,还未给几位太妃请安,再则还要去见一见小皇妹,不知道皇叔给小皇妹取名字没有。”萧扬欢笑得端和。
谁料元康帝面色有些阴沉,他并未答话,而是扫了谢皇后一眼,“小公主身子不好,眼下正在皇后殿中养着。”
萧扬欢点点头,看来方才帝后二人争执,元康帝重怒,应该事因为谨嫔早产生孩子的缘故。
这时正在门外守着的苗平走了进来,他神色有些惶惶道,“皇上,宁妃娘娘宫里的人来报,宁妃娘娘胎像不大好,太医已经到了,请您过去看看!”
宁妃有孕六月有余,眼下正是关键之处,在谨嫔之后,宁妃一跃成为京城最受瞩目之人。宁妃胎像不好,只怕半个京城都要不安稳。
萧扬欢正这样想着,准备起身告辞,那知话未开口,就听得一声清脆的巴掌声,随即就看到谢皇后摔倒在地。
“谢氏,你这个毒妇!”元康帝面目狰狞道,“你想要朕断子绝孙不成!”
众人大骇,有胆小者已经抖如筛糠。
萧扬欢连忙上前想药扶起谢皇后,但谢皇后却蜷缩在一起,死死的捂住自己的肚子,她面色悲痛的揪着萧扬欢的手道,“肚子,肚子疼!”
萧扬欢反手抓着她的手,触手冰凉,然后就见那梅色洒金宫装被浸透,充斥鼻息间的是浓重的血腥气。
她惊恐的抬头对还在盛怒想要踹谢皇后的元康帝道,“娘娘,只怕有些不好!”
元康帝也闻到了那股刺鼻的血腥气,他僵在当场,尚未反应过来。
萧扬欢也不指望他,侧首向殿外扫去,想让谷秋传唤皇后的人进来,却眼见有内侍正往殿外退去,想也不想立即吩咐道,“将那人拿下,送到后殿去!”
苗平被着声厉喝惊醒,他连忙跑出殿去。
“这可怎么办?”元康帝颤抖着手将已经疼晕过去的谢皇后抱起,就往外走,他有些恍惚的问道。
萧扬欢闭了闭眼睛,连胜叫住了元康帝,“皇叔,不能闹大,不能让娘娘离开立政殿!”
“对,对对!”元康帝连声赞同,“这个样子,只怕不消一天,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说着,他就往寝殿而去,追上来的苗平见状想要阻拦,却被萧扬欢拦住,“去将平日里给皇上请脉的太医传来,就说皇上因为谨嫔之死,小公主病弱心神忧伤,眼下有些咳嗽不安。”
苗平想要开口,却被萧扬欢打断。
“你要知道,皇后失子是大事,皇后因皇上失子是祸事!”
一句话让惊慌的苗平彻底的冷静了下来,他作了一揖,随即出殿让宫人传话去。
这时谷秋走到萧扬欢耳边道,“皇后娘娘身边的于嬷嬷在里面伺候,奴婢便出来了。”
萧扬欢颔首,“让赵常给皇上端一盏参茶,稳稳心神。另外你带着东西同立政殿的人往徐宁妃的寝殿去一趟,话该怎么说,不用本宫多说了吧!”
谷秋点头,“公主安心便是!”
随即,萧扬欢去了寝殿外,见到了面色发白的元康帝,“皇叔,宁妃娘娘处还得派人去安抚,眼下虽然乱,但万万不可出了茬子,叫人瞧出好歹来!”
元康帝低头看着自己手上,衣服上的血渍,惊魂未定,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轻轻道,“皇后什么时候有了孩子?”
萧扬欢心头微震,几乎是下意识的猜到,这个孩子的到来,只怕皇后自己都不甚清楚。只是这件事情的真相,只有等太医到了才知道。她又将宁妃的事情,再次吩咐了一遍。
元康帝这才叫来赵常,让他去看看。
待得赵常和谷秋走后,太医被苗平请来,陪着进了寝殿,元康帝又换了一身家常衣裳出来,神色安定许多。
“朕待皇后不好!”
萧扬欢抿了抿唇,“儿臣年幼时听得宫中的老人说,这宫中的女子都是苦命人,无论身份贵重与否,得宠有否。皇叔和姨母的日子还长,总有补偿的时候。眼下才是最重要的时候,皇后在启元殿出事的消息,一丝半点都不能传出去。”
元康帝转头看向萧扬欢,“今日的事情,辛亏有你,朕看到皇后昏倒的时候都慌了。”
自然是慌乱的,谢皇后无端被怀疑,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当众被元康帝一巴掌扇倒在地,即便是知道谢皇后不受宠,萧扬欢都没有想到谢皇后在宫中是此等不堪的处境。
萧扬欢强力按压住心口的怒气,平和了脸上的神色,“皇叔和儿臣是血脉亲缘的一家人,皇祖父母和父母都不在了,儿臣和弟妹全赖皇叔。”
元康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和眼前的这个侄女,早就不是从前亲厚的叔侄关系了。
说话间,太医从里面走了出来,他面有惶然之色,“娘娘的胎没保住,还亏损了身子,想要有孕,只怕要调养上几年才行。”
元康帝面色晦暗不明,默然垂首。萧扬欢瞥了一眼后道,“此事出你口,入我等耳中,就此作罢。眼下你好好开两幅药,为娘娘调养身子。”
太医看向元康帝,后者默不作声,太医只当他同意了,下去写方子了。
“皇叔,姨母是中宫娘娘,眼下想要全须全尾的从启元殿离开,也得几日后,您得拿出个过得去的说法才行。”萧扬欢抬手遮了遮眼睛,“另外方才皇叔关切姨母,无暇注意别的事情,儿臣让朱公公协同殿外的侍卫,让他们将离开启元殿的宫人都扣了下来。”
说到这里,萧扬欢抬眸看向元康帝,“皇叔勿怪儿臣僭越,儿臣也是被吓怕了”
“所有么?”元康帝面色比之之前恢复了一些,但还是有些混沌。
萧扬欢垂头道,“除了皇叔贴身伺候的两位公公外。是,因为方才书房门没关,不少人看到了皇后倒地的样子。此刻那些人此刻离开,无论是何缘由,都不能放任。”
元康帝眉头紧蹙,他有些不喜此时果断的萧扬欢,但还是赞同她的做法,“你说的对,等会儿朕就让人处理此事。”
萧扬欢微微躬身。
等到午后,谢皇后才从昏迷中苏醒。
睁开眼就看到了萧扬欢坐在她床前,垂眸凝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察觉到手中的手指有些许的动作,萧扬欢抬眼就看到了一双如死水般沉静的眼眸,“来人,娘娘醒了,端药来。”
谢皇后不悲不喜的由着宫人伺候喝下了药,她面颊上红肿一片,张嘴的动作稍微大些,就能看到扯动脸颊上的药膏留下的褶子。
可是谢皇后好似没什么感觉似的,由着宫人一勺一勺的喂。
于嬷嬷在一旁看的心疼不已,眼角四周都给擦红了,倒是萧扬欢道,“出去吧,本宫许久不和娘娘说话了,且陪着娘娘坐一会儿。”
谷秋等人躬身退下,寝殿中安静的落针可闻。
“太医说姨母的身孕快两个月了,因为惊愕所致,才会流产伤了身子。”萧扬欢伸手将谢皇后晾在薄被外头的手捡进里头,“值么?”
谢皇后那双安静的眸子,在这个时候闪烁着幽幽如鬼火一样的光芒,圆润晶莹的眸子机械似的转过来看向萧扬欢,“今日,辛苦你了!”
“我是辛,您才是苦!”萧扬欢低声道,“皇叔很是后悔,若不是徐驸马有急事进宫来见,只怕这会儿也在。”
谢皇后的被子涌动了一下,她摇摇头,“皇上待我一直很冷淡,我以为他是不喜欢我,后来我明白了,他是忌惮谢家,忌惮我掌握了中宫职权。现在,我不想要了,你帮帮我。”
萧扬欢一愣,随即蹙眉,“姨母?”
谢皇后笑了笑,却凉薄冷的透彻,她道,“半个月前,我从家中得知了一些消息,皇上已经在暗中扶持妃嫔了,我不想再过胆战心惊,被人折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