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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坐下后,萧扬欢挑挑拣拣的将宫里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几个孩子倒是还好,只说了几句关于皇长子的事情。
倒是贺清愉脸色肃然问答,“高氏死了,公主就出宫了,没有留下多问一问?”
萧扬欢淡然点头,“宫中的事情,最好还是关起门来自己处理的好!”
贺清愉还想再问些什么,但她又让人将几位庶母也请来一起用晚饭,止住了贺清愉的问题。
用了晚膳后,崔良媛见贺家兄妹还在府上,见没有走的意思,便吩咐人去准备客院。
“贺府就在两条街外,良媛不用麻烦!”贺清愉连忙道,“明日还要早朝,这就准备回去了。”
见他这样说,崔良媛开口挽留贺大姑娘,贺大姑娘倒是满口答应了下来。
今夜星辰暗淡,明月被乌云遮盖,挂在廊下的几盏宫灯随夜风摆动,摇晃的烛火,将人影拉的老长。
饭后,萧扬欢牵着萧昭佑的人往他的院子去。
过了花径小道后,萧昭佑忽然低声问道,“阿姐,徐宁妃娘娘的皇长子会好好长大么?”
萧扬欢听了心头猛地一跳,身边跟着的仆从接踵而至,她勉强自己深吸一口气。清冷的空气灌入心肺中,整个人冷静不少,她握紧了手心中的那小小的一只手,“皇长子虽然早产,但是七活八不活,他一定会平安长大的。阿平被担心,宫中有资历的嬷嬷和太医都守在承香殿的!等皇长子满月了,阿姐带你去看看他!”
萧昭佑只觉得自己的手被握得紧紧的,然后他察觉萧扬欢的嘴唇紧抿至泛白,点了点头。
到到正院,萧扬欢转身叮嘱一直伺候萧昭佑的顺娘两句,话语亲切的毫无破绽。看着小人伶仃的背影走进了正堂中,立即就有福全公公迎了出来。
二更天后,萧扬欢还坐在书房中,她自从回来后,就一直坐在黄花梨木的圈椅中,即便是贺清愉闯入书房,她都毫无知觉。
“公主?”
一声轻呼后,萧扬欢这才从沉思中醒过来,发现正是方才告辞离去的贺清愉,只是她毫无讶异之色,反而坦然起身,好似早就料到了一样,只是淡淡道,“坐吧。”
亲手端了一盏清茶给安坐后的贺清愉,萧扬欢这才道,“侯爷去而复返,是想知道今日内廷发生的事情?”
自然,京城诸家都是消息互通的,今日内廷发生的事情,根本就瞒不住众人。但是若论其中的细节,谁人都没有在场经历了这一遭的萧扬欢更加清楚。
只是,贺清愉看着萧扬欢沉声道,“我更担心,今日的事情对你的影响。”
自从萧扬欢回了王府后,整个人便心事重重的样子,浑然没有走之前那股灵动自信的样子了。
萧扬欢端了清茶,浅啄一口,好似被这清茶的醇香所吸引,一双眼睛都落在了手中的这只青釉瓷杯中。
“从前我问过贺候,是否要知道,当时的贺候,并不想知道,怎么如今又想知道了呢?”
贺清愉凝视着萧扬欢,“因为,你身边可用的人不多。其实,从一开始,你我相交就不是纯粹的,其中掺杂太多利益纠葛。”
“所有现在,贺候是想纯粹些?”萧扬欢抬眸直视,眸光清淡。
贺清愉坦然点头,不假思索的回道,“从前,我无权无势,如今,我能护着我想护着的人!”
萧扬欢却摇摇头。
“公主不必急着拒绝我,毕竟你已经拒绝过一次。我知道,以公主容貌性情,身份地位,以后对公主表明心迹的公子少年不在少数。若是公主想寻得一个安稳舒适所在,臣会是第一个被公主记起的人!”贺清愉笑容浅淡,不同以往的风流,眼神真挚而赤诚,倒是让人怀疑不起他的真心。
萧扬欢忽而轻声道,“贺候,本宫有心将你推得远远的,是你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撞上来,若是贺家上下满门不保,休怪本宫拖累你!”
贺清愉只觉得心头瞬间明朗,好似久雨初晴后的阳光,清明而耀眼,“自然是不怪你的,这是我自己钻进了袋子里去。”
窗外夜风飒飒,乌云闭月的瞧不见半点亮光,窗内却是烛光柔和的落在比对璧人身上,静谧温软。
“皇后小产又被人算计中毒,眼下宫权旁落。”萧扬欢沉声道,“只是有些东西,晃过放下来,旁人也未必能拿的住。陈嫔才和高氏一道掌权,只怕还没有将管事认全,陈嫔被罚,高氏殒命。”
二人都不是沉溺儿女情长之人,黑青玉略一思索,了然开口道,“你是说,那人意在宫权?”
萧扬欢摇头,“自从父母具丧之后,无论是我,还是先帝都隐隐察觉这一切背后都有一只黑手在操控这一切。先帝以为是五王余孽所为,故而借着由头血洗内廷,清除了不少奸细和耳目。但是我却觉得,在先帝死后,那人的手又在伸了出来。”
贺清愉颔首,“所以,你避开这些,去了清净寺守孝?也是给了皇上整肃朝廷和内廷的空隙。”
萧扬欢微微一愣,她颇感意外,“却是如此,我想着我们一家子不过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如此不成气候之人。何况佛门境地,想要做些什么,也是难上加难,不过是夹缝中求得生存之极。”
这也算是解释了为什么萧扬欢在青金石如此小心谨慎,谢家也好,李家也好,京城中有交情的官宦亲眷,等闲是不会见。
贺清愉想到这里,心中生出几分心疼和感同身受来,“难怪上次公主生辰之日,情绪那般不同。公主可知道那位李老爷是李皇后的庶出弟弟?”
萧扬欢点点头,“先帝对父亲之死,愧疚非常,又因为我们姐弟年幼无靠,故而在临死前,将一些人留给我们。福全公公就是其中之一。”
贺清愉怅然道,“我在江南时,曾听说过昭哀太子,都说他性情温和,能纳谏,胸怀宽广。他薨逝的消息传到江南,江南学子都自反为他哀悼多日。说起来我能和公主合作,还是因为历任先生对他推崇备至。”
提及父亲昭哀太子,萧扬欢心里哀痛,她甚至在午夜梦回之时,想着,若是父亲母亲还在,那么今时今日,她是不是可以被父母捧在手心中,无忧无虑,安然闲适的长大,然后再择一合适的驸马,荣宠富贵一生。
如今再想这些都是一场枉然。
“才回京的日子,这一桩桩,一件件,铺面而来。叫人窒息又无奈!”萧扬欢道,“帝后不睦,并非是自来就是如此,先帝在世的时候,宁妃先入府,有失了一双皇子女,然后皇后入府。虽然不如寻常人家那样夫妇和顺,但是帝后之间仍旧亲密。哪里是现在这样,形同陌路!”
“难道那个时候?”贺清愉沉声问道。
“或许吧,我在局外,反而看的清楚!”萧扬欢抬头盯着黑青玉,眸光中带着一抹哀伤,“自古以来,帝后不睦是乱政之兆。如今,皇后宫权旁落,皇后自己病重,皇嗣接连出事,嫔妃或死或伤。”
贺清愉若有所思,“你觉得我将今日这话,说给皇上听了会如何?”
萧扬欢一怔,二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你放心,不单单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早在皇后出事的那日,姨母就让杨家姑娘启程,昨日已经到了京城。”
淑太妃有此谋算,萧扬欢丝毫不意外,二人合作多次,早在萧扬欢将皇后小产的消息送到淑太妃的宫中,淑太妃就已经谋定了宫权。
她在元康帝之前为元康帝出谋划策,淑太妃顺势示弱,然后再时不时的闹上一闹,不过时为了让元康帝对淑太妃的戒心放下而已。
皇后意不在宫权,正好如了淑太妃的意思。
至于淑太妃为何沉湎权柄之中,萧扬欢无心探知,在内廷深宫中,人人都又不能倾诉的秘密。
“你且小心,而且,你我利益相交,只怕皇叔知道,你若是有什么打算,早些做准备的好!”萧扬欢淡淡道。
贺清愉半是委屈,半是倾诉道,“公主不是已经将手中一半的生意的都转到了金昭训家中了么?”
萧扬欢悠然笑道,“若非如此,只怕贺候如今还在门下省做抄录小官!”
贺清愉微微一怔,目光灼灼的看向萧扬欢。
后者早就端了清茶,看先窗外那几株山茶花,有些花,想要开的好,是需要一点一点的浇灌和养护。
而有些花,即便经历几次生死,依旧能开出夺目的花朵来。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萧扬欢用了早膳,在王府的花园中散心,走到昨日说话的水榭边。
此时,恰好依着清风略过,带起一张张莲叶翩翩,夏风曛暖,昨日还含苞待放的莲花,今日就盛放不少。
“莲花清雅,若是做了菜更是绝妙,不如奴婢摘了回去给公主做吃的?”跟来的叠翠这两日跟在白妈妈身边学了不少厨艺。人都有些疯魔了,见着花草都想着能不能入菜。
萧扬欢摇头,“好不容易才养了这一湖的莲花来,这还没有盛开就要被你摘了去做菜。是在不雅,不如等过些日子?”
叠翠原本怏怏的神色在听到了最后一句话后,立马回复神采,她忙点头,又转身回去给萧扬欢取今日早上白妈妈给做的新鲜糕点。
“公主将她宠的越发笨了!”重锦见她一溜烟就没了影子笑道。
萧扬欢道,“昨日后半夜我睡的沉,是你添了安神香?”
“公主昨日在宫里历了好几场风波,虽然公主撑得住,可是奴婢瞧您辗转发侧,只怕心里还是害怕的。这才寻了人给您点了一些安神香,公主安心,以后奴婢不会了!”重锦说话的时候,目光往后走了寄几寸,落在了一个个子小小的小丫头身上。
萧扬欢了然,指了指桌上的一碟子桂花酥糖,重锦会意,端了酥糖给那个小丫头,后者倒是沉得住气,接了酥糖,还记得给萧扬欢行礼。
只是,那个小丫头低头并没有看到萧扬欢意味深长的眼神。若是一个新进府伺候,又是才得了主子赏赐的下人。哪个不是欢欢喜喜的连声道谢,有时候越是沉得住气,越是将自己的破绽露的明白清晰。
午后,萧宝欢又进府来,这次不是她一个人来,勇王府的世子也来了。
“多年不见公主,公主倒是长高了许多,只是不知道还爱不爱吃乳糕了!”
这原是一桩旧事,当年萧扬欢年幼之时,因着阖宫上下的宠爱,将她宠的性子骄矜了些。某日勇王府世子和两位郡主觐见先帝,年幼的萧扬欢冒冒失失的闯了进去。
勇王一家子倒是没什么,之时先帝罕见的发了火,要责罚萧扬欢。
也是萧扬欢素来闯祸惯了,连带着随机应变的能力也十分了得。
双方见礼,萧扬欢含笑问道,“世子今日登门,倒叫汝安不安,莫不是”
谷秋遣退东间伺候的宫人,端上温茶道,“今日的风头不小,公主避一避也好。”
“你说话倒是越发会打机锋了!”萧扬欢笑看她一眼,低头浅啄一口清茶,口味涩而回甘,是上好的蒙顶茶,但是萧扬欢只饮了一口,就放到一旁,“也不是怕风大闪了舌头,早就定下了今日进宫拜见的。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总是有小心些才好。”
日色疏朗,落在了头上的珍珠发冠上的珍珠上,流动着异色的光芒,也落在了萧扬欢微微颔首的面庞上。
谷秋悄声道,“殿下说的是。”
然而谁人都没有想到,这一等,却等来了一场祸事,或者说是惨事。
茶上了三遍后,外头的声音才渐渐平息,随后苗平欠着身子走了进来,“公主,皇上召见。”
萧扬欢放下手上的素瓷茶盏,理了理身上的衣裙,含了一抹浅淡的笑容,随苗平走了出去。
“儿臣自清净寺归来,特来给皇叔、娘娘请安!”萧扬欢敛衣行礼,双目微垂,不经意的看到书房中的摆设大致不变,地砖依旧时清晰可见倒影。只是,坐在龙案后的男子,不再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