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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渡舟主神色依旧有些恍惚,心不在焉的走在路上。
鬼市如同活人的集市一样,往来各种亡族鬼魂。
有的鬼魂会化作他们看来最美好的样子,有的商人打扮,有的白丁打扮…有的鬼魂则肆无忌惮的保持着死时的样子,拖着上吊绳的缢鬼,抱着脑袋的砍头鬼,瘦得皮包骨头的饿死鬼…各式鬼魂往来络绎不绝。
地愚老人拄着拐杖跟在冥渡舟主身后,暗自衬度一番,笑着说:“这么多年不见,舟主怎么有心事了?”
“确实遇到件奇怪的事。”冥渡舟主冷不丁的答道。
地愚老人一愣,不想冥渡舟主会坦诚承认,他苍老的脸上皱纹舒展:“您变了很多。”
“活了这么久,总会有些变化。”冥渡舟主在石桥上站住,望着桥下鬼群,幽幽道:“前些时候,哀家在一个道人身上看到他有两道灵魂,还有一道不知是何情况,哀家竟也看不透,只觉得很苍老,充满着岁月侵蚀的古老。”
她想起那日,天乩和钱大师对她出手,她单手镇压了钱大师,但是却在对付天乩的时候出现了意外,那个看起来不过及冠之年的道人在关键时刻爆发出一股滔天的恐怖气势,瞬间气质大变,她能清楚的感受到那个道人体内的灵魂似乎在那一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实力也跟着一瞬间暴涨,如洪水决堤一般,她一时大意,竟然让那个道人从她眼前逃走。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一体两魂。
地愚老人疑惑的道:“是夺舍了吗?”
冥渡舟主摇头:“不是,哀家岂会连夺舍都分不出?”
“若不是夺舍,体内怎会有另外一道灵魂?”地愚老人摸了摸白须,思索片刻,想起什么,惊骇的望着冥渡舟主:“难道是?”
“嗯?”冥渡舟主轻嗯一声,疑惑的盯着他。
“听闻,有些至尊级人物在死后若是转生,有一部分可能会再次觉醒前世记忆,他们的出生往往还会有伴生的同胞与之一同出世,为的便是防患本体发生意外,转生的至尊之魂可以通过进入另一个身体继续平安成长,或许…”
地愚老人没有继续往下说,冥渡舟主已然明白,她想了想,问:“依你的意思,那个道人是某位至尊的容器?”
“恐怕是的,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出来什么人会出现您说的这种情况,只是我不明白,那个道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让您如此在意?”地愚老人认识她多年,知道她性情淡漠,如今这般反常,必然有缘由。
冥渡舟主想了想,说:“他似乎认识我。”
地愚老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他苍老的脸上表情有些古怪:“您存在的岁月过于久远,若他真是至尊人物转生,确实可能认识您,只是那种人物觉醒不易,想要从他口中知道什么恐怕很难。”
“无妨,哀家可以等。”冥渡舟主眺望远方,漫长的生命似乎因为有了期待而变得可期起来。
远处的戏楼,传来锣鼓声,咿咿呀呀的戏腔吸引了她的注意,地愚老人在一旁解释道:“您上次来还是三千多年前,过去这么多年,这鬼市也有了变化,这不,几百年前来了一个小戏,生前是有名的戏班子里的红角,专唱小生,那唱腔,听过的没人说不好的。”
“哀家听着,怎么不像是小生?”冥渡舟主饶有兴致的道。
地愚老人呵呵笑道:“这就是那小戏的妙处,他刚来时确实只会唱小生,可这后来的几百年里,他自个又学全了生旦净丑,一个人便顶得上一个戏班子,您现在听的旦腔也是他唱的。”
冥渡舟主红唇轻启:“有些意思。”
戏楼坐落在鬼市的闹市区,从最初的一个戏班草台子日渐扩张成了如今鬼市最大的楼阁——兰园。
兰园的主人是一只戏鬼,生前是有名的红角,死后不知何故流落鬼市,待了数百年也未曾有鬼差来召入冥世,便在鬼市扎了根,因生前便爱唱戏,死后更甚,他便在鬼市搭了草台子唱戏,到如今兰园成立,至今已有数百年光景。
鬼市的鬼皆知他一人可分饰生旦净丑各个角色,每每于寅初开腔,唱到东方初白方歇,每次兰园一开,戏腔声起,必然座无虚席。
戏台上,花旦小生粉墨登场,台下观众虽然都知道是同一人,仍然免不了被惊艳。
花旦扮相美艳,水袖飞甩间柔情似水,小生扮相俊秀,字正腔圆不失阳刚,两种极致的风格让人难分雌雄,两幅面孔,两种唱腔,两样风情,让人看了忍不住拍手称快叫好。
“这出戏是这小戏自己排的,演了好些年了,讲述的是一个穷小子被家人卖给戏班子,在戏班子里长大后,穷小子爱上听戏的富家小姐,然而两人身份悬殊,富家小姐的父母无法接受自己的掌上明珠爱上一个下九流的戏子,于是想方设法拆散两人,两人无奈之下相约赴死的故事。”地愚老人望着戏台上缠绵悱恻的生旦,有感而发的道:“虽说是有些俗套的才子佳人的故事,不过经他这么一折戏唱下来,也让人耳目一新,不禁潸然泪下呢。”
“虽说俗套,倒也别有一番滋味,红尘百态,亦不外乎忠义恩仇情,任凭千般演变,也是万变难离其宗。”冥渡舟主细细听来,也听明白了来龙去脉,她见过太多世俗丑陋,也见过太多女怨男痴,本以为早已心如铁石,不想竟也被台上的唱腔打动,心生一点涟漪。
“也许这是他生前所历,所以唱出来才格外打动人。”地愚老人若有所思的道。
冥渡舟主不搭话,只是静静看着台上的戏,忽然,她感受到一道不善的目光正盯着自己,顺着视线望去,一道火红的身影映入眼帘,红衣红发,明艳逼人,居然是北邙山上的那只焚魄。
她微微有些惊讶,焚魄既然在这里,那一位难道也在?
果然,她在焚魄不远处看到了另外一道身影,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懒洋洋的斜靠在座上,他身形消瘦,长发如墨,身上披着一件玄色衣裳,男子面色苍白,眼底青黑,生机全无,弥漫着死气。
这一副模样,不是那位北邙王座还能是谁?
似是察觉到冥渡舟主的目光,男子抬眼望来,视线相触,男子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深邃幽黑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
焚魄的目光越来越不善。
冥渡舟主愕然,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
地愚老人见状,小声说:“那位是前几日来的,我虽未查清楚他的底细,但可以确定,那位来头绝对不小。”
“北邙的王座,来头自然不小!”
一道火焰飞来,落在冥渡舟主身侧,火焰化作一名红衣红发的美貌女子,女子来者不善的盯着冥渡舟主,面露不喜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