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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禀左师大夫,啱啱所吟系咁样:
壬寅卜,妇好娩嘉惟女
武王载旆,有虔秉钺
辛巳卜,今者王共人,妇好伐土方
己丑卜,妇好令比沚瞂(音“止乏”)
如火烈烈,莫我敢曷
王令妇好比,侯告伐尸方。
辛未卜,王自东亳伐,妇好伐印方,
勿有令瞂,弗其用王
王比沚瞂伐土方
辛巳卜,登妇好三千,
贡方亦侵,我西鄙田
登旅万,呼伐羌。”
向左师听闻商午一气将这么复杂的唱词一气吟诵,并无卡顿,对眼前这个明明还只是一个孩童,却露出成人般坚定眼神的小姑娘产生了敬意。
他无法想象,这个小女孩能不能明白自己在唱的是什么,但是她分明是能感受到那股来自商祖时代的杰出女王的力量,那种文武双全、风姿绰约,杀伐果断,为母得尊,万民景仰的无敌女神,这位年仅33岁,战死杀场的女王,得到了武丁一生的疼爱,甚至死后都数次追婚,请几位亡灵先后守护这个一生挚爱的女人。
在向戌心中,他的“妇好”,也曾真实地出现在他的生命中过,也曾那么美丽、活泼、聪敏、神武,甚至可以说,这才是他心中的“完美伴侣”,无论哪一方面,都已是他所能想像中的最好!
可就是这样一位“女神”,在他心中特别的存在,却在战场上,与自己的队伍,挥刀相对,并且最终就倒落在自己的马前,那最后一瞥饱含深情、意在诀别的眼神,被那口鲜血染红了,一直洇在他的脸上、眼前、心里,久久无法抹去。
“系我害咗佢!”向戌痛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去向宋平公提出“弭兵”的建议,害得这个本来就一头热血、任性非常的丫头,不听劝阻,就冲上了战场。
“晋楚争霸,连年战乱,骨肉相食,身为宋家子民,顶能听之任之?吾唔单系一介女子,吾都可以提马长枪,砍杀贼寇,此次戌兄唔哂多言,吾意已决,来生再见!”这个自小就把‘妇好’当成自己偶像的姑娘,给自己师兄留下的最后一段话,那慷慨激昂的神情,犹在眼前,“只不过吾谂唔道,戌兄你系贪生怕死咁样,一心只挂着‘弭兵、弭兵’,刀斧相加,颈尤可强,而你堂堂七尺男儿,成日只会‘喊降’,真系令人不齿,勇毅何在?意气何在?”
向戌没法向这个“一根筋”的小师妹解释清楚,他为什么要力主“弭兵”停战,实在是,晋楚两强,不相上下,无论谁赢谁输,苦的都是夹在这两强当中的小国家,就像他们的小小“宋国”,就是一直受着这么一个“夹板气”的倒霉“池鱼”。
作为一个永远没办法灭了城墙上大火的“池鱼”,除了努力运用自己的一切能量,让两边都消停消停,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能保全宋国上上下下子民的性命和生活呢?
可惜当今主政的“宋平公”,如果他有他爷爷“宋文公”万分之一魄力、或者幸运、或者魅力,都要比现在好啊!
他却只学会了“装聋作哑”,把自己的头埋在沙子里,假装看不到外面的世界有多危险似的。
都说“红颜祸水”,如果说妲己是害商朝走向灭亡的那位;那么宋文公所遇“红颜”就幸运得太多了!简直就是因爱生出无穷力量,爱得太深,都不知道送什么好了,那就把整个国家都贡献给他吧!当然,他也有足够的资本,帅到无以复加,迷得他祖父宋襄公的夫人直接把宋昭公给端掉了,让心中所爱登上王位。
同样是女人:妇好的英武,妲己的妖媚,襄公夫人的疯狂,而自己的小师妹,没有帝王的命,却得了帝王的病,总幻想着自己的生命,一定要交代到战场上,才够活得轰轰烈烈。
她们,似乎都如愿了。
这些傻女人啊!真要是疯起来了,还真是让须眉汗颜、唏嘘。
平公啊平公,对于国家政事,没有什么过人的创见,可是对于这女人的品味,还真是无法描述。
最近,让他心神为之荡漾的女子,竟然是一位全身长满红毛的女孩子,她原本是一个初宋芮司徒所生的弃婴,就因为通身长了不同常人的红色毛发,而被抛弃。而共姬的小妾心存善念,从堤下捡回来了,还给她取名“弃”。没想到,女大十八变,长到九岁的弃,竟然变成了一个绝色女子,当然,还是全身红毛,但人家是“美人在骨不在皮”,正是这与众不同的周身红色毛绒绒的特殊美,让一生很“平凡”的“宋平公”第一次有了“不平凡”的强烈愿望。
作为一国之君,成天只想着后宫美色,声色娱乐,面对如山国事、百姓疾苦,却总是充耳不闻,那座皇国父给他修的平台,建成三年,那些建台而耽误农活还被鞭挞的农夫们为这事传唱的歌谣都还没有完全在民间消散,这么小小一个宋国,一边有建城的人在诅咒,一边有建好了台站在上面的人在歌颂,这样还不导致祸乱,才怪呢!
一边是歌颂的在唱:“筑者讴曰:“泽门之皙,实兴我役。邑中之黔,实尉我心。”
一边是修城的在骂:“吾侪小人,皆有阖庐以辟燥湿寒暑。今君为一台而不速成,何以为役?”
和郑国一样,宋国也都是个“夹心”罪受害者,可偏偏这两个国家,都在“装聋作哑”,虽然也不停地假装参与着各种会盟,两年前,他还和晋平公、鲁襄公、卫殇公、郑简公、曹成公、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他们一起,在鲁国济水上会见,重温湨梁的盟誓,并议定一起进攻齐灵公。
可,说到底,都是做做样子,举举手,随个大流,图个平安的小角色,既无图霸天下的宏图伟志,也无安邦定国的基本国策,看到百姓年年遭战乱,经济衰败,民不聊生,也只是当作看不见,躲在那顶旒冕冠后,既让臣子看不到他的眼,也看不到旒冠垂珠外的世界。
作为左师,胸怀一世抱负,向戌上了无数次奏书,都被平公“哑然按下”,如石投入海,无声无息。
“真系,或许女子话事更易作成嚟!”
对比这些个干脆利落的女人,向左师有时真希望,平公能有半点这些女子的血性也好啊!
正想到这里,门外一声帘响,由远及近,传来了“咚咚咚”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