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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家的婚事不似寻常人家,接了聘礼自然是要入宫谢恩的,再加上陛下已经为望舒和顾怀宇定下了成婚的日子,萧淑离此番召她前去也是为了正式告知。
望舒没有立刻进宫,而是先去了萧思柔那里。
彼时萧思柔正在搽药,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然消肿,看来已是大好。
“姐姐怎么来了?”萧思柔将裙摆落了下来,对望舒的态度倒不是非常友善。
望舒并未放在心上,“我准备入宫谢恩了,妹妹可要同去?”
萧思柔的眼中满是惊讶,似乎不相信她会这样好心,于是又问了一遍:“姐姐的意思是要带我一起进宫?”
“我说的难道不够清楚吗?”望舒笑着道,这却让萧思柔更加警惕。
望舒见她犹豫也不再劝,“你若担心我害你那还是别去了吧。我原本只是想着三殿下上次帮了你,你也应该去谢谢他才是。”
提到顾怀宇,萧思柔眼中的警惕倒是退去了一些,但她仍然犹豫,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望舒会纵容她接近顾怀宇,不禁怀疑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但她想着她能见到顾怀宇的机会本就不多,平日里她也没资格进宫,就算这是个陷阱,她小心些便是。
于是她咬牙拿定了主意,“我去。”
望舒和萧思柔一同进了宫,但到花园的时候两人就分开了,望舒让萧思柔自己去找顾怀宇,因为她要去萧淑离那里谢恩。
结果望舒从“长秋殿”出来的时候,不但在花园里瞧见了萧思柔,还看到了孔月遥的身影。
两人似乎在湖边发生了争执,萧思柔的嗓门一向比较大,望舒隔着半片湖泊都能听到。
“表哥正妃的位置是我们‘萧家’的,你不过区区一个廷尉的女儿,有什么资格这般傲气。”
孔月遥急着想要辩解什么,萧思柔却根本不听。
“我姐姐一天没和表哥成婚,你也就无法过门,即便过门了也就是个妾氏罢了。日后她坐着你也只能站着,她站着你就得在旁边随侍着,这就是妾氏的宿命。”
她尖锐的声音直让望舒蹙眉,她本来还想撮合一下她和顾怀宇,谁知道她倒来这里挑拨是非了。
望舒想着,莫不是萧思柔在找顾怀宇的路上碰到了孔月遥,心生妒意,才找了人家的麻烦。
直到萧思柔的目光有了偏移,望舒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却见顾怀宇和顾怀信正在朝她们走去。
萧思柔不但没停手,反而狠狠一巴掌打在了孔月遥的脸上,孔月遥控制不住,一下子坠入了河里。
孔月遥的侍女衷心护主,与萧思柔扭打在一起,又拖着她一起掉进了河里。
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人,望舒回头,只见顾怀瑾站在她身边津津有味的看着这一幕,还不忘评论道:“这番戏倒是精彩。”
望舒嗤笑一声,“如若我们看戏之人也被牵扯进去,殿下还会觉得精彩吗?”
“身临其境,自然会更加精彩。”顾怀瑾仿佛听不懂她的嘲讽,依旧言笑晏晏。
望舒只觉得他心理扭曲,不愿再和他说话。
他却问:“你就不过去帮帮你的妹妹?”
望舒看着那跳入湖中的两抹身影,漫不经心的道:“总有人会帮她,我可不想自找麻烦,浸那一身的脏水。”
“你这性子倒是与我十分相像。”
顾怀瑾颇为赞赏的看向望舒,却惹得后者瞪他一眼,“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直到顾怀宇和顾怀信把人都救了上来,望舒和顾怀瑾才走过去。
萧思柔不知道对顾怀宇说了些什么,只见他面色铁青。
湿漉漉的萧思柔一看见望舒就扑了上来,抱着望舒的腿道:“姐姐,姐姐,你可要为我讨回公道啊?我都是为了你才说的那些话,却被那两个小贱蹄子推到了水里。”
望舒可以清晰感觉到旁边主仆二人的怨气,似乎真的就是她指使的。
她也不急着辩解,而是抬起了萧思柔的下颌,直直盯着她的眼睛,“为我讨回公道?你的意思是经我授意才做了这些事?”
她的眼神太过凌厉,萧思柔根本不敢看,不自在的垂下了眸子,“姐姐这是什么话?不是你和我说要让孔月遥认清自己的身份吗?”
“原来你这么听我的话啊。”望舒不怒反笑,只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你是我的姐姐,我们是一家人啊,我怎么可能会不向着你!”
萧思柔将头埋在望舒裙间,哭得声泪俱下。
望舒鄙夷的看着萧思柔,看来她是觉得自己还不够狼狈,这时候还有力气向她泼脏水。
顾怀宇听了这些,面色已是不大好,“望舒,你真的……”
瞧瞧,连“表姐”都不叫了。
望舒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笑着对萧思柔道:“那好,既然你这么听我的话,那我现在让你去给孔姑娘跪下道歉。”
萧思柔倏然抬起头,震惊的看着她。
望舒温柔的拨开贴在她面颊上的发丝,眉眼里的笑容透着几分清寒,“怎么,你不是说最听我的话了吗?”
萧思柔垂眸不语,她是怎么都不可能给孔月遥跪下的。
见她不动,望舒便用力推开她,嫌恶的拍去了沾在她衣裙上的水渍。
“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我啊。我做什么事都喜欢亲力亲为,假借他人之手,还真不屑如此。”
她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却见顾怀瑾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顾怀信依旧是那玩世不恭的模样,只有顾怀宇将信将疑的打量着萧思柔。
望舒继续说道:“我俩刚进宫便分开了,就算我想吩咐你也得有这个时间不是?毕竟要算出你会遇上孔姑娘,也得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才行。”
本来便是经不住推敲的事情,偏偏她却能做出来,未免也太急功近利了。
“我也是难得带你入一次宫,若不是你当时求我,说想为上次的事当面感谢三殿下,我也未必会成全你。”
萧思柔惊讶的看着她,望舒却不在意。
她就是要让她知道,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才会颠倒黑白。
顾怀宇因为望舒的话,蓦然想起萧思柔上次扭伤脚的事情,还有她那蓄意靠近的气息。原来她是这般心机之人……
似乎每次一进宫事情便多了起来,望舒想起以后的日子,不禁有些心烦。
她不想再看这些人一眼,屈了屈身子,转身离开。
只听得身后萧思柔着急辩解的声音,“表哥,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
“滚开。”顾怀宇不耐烦的推开她。
“皇兄,你这媳妇可是一个狠角儿啊。”顾怀信揶揄的看着顾怀宇。
顾怀宇却没心情和他开玩笑,他想着望舒方才清冷凌厉、果决善辩的模样,已然不似平日里的温婉端庄,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还是说他从来不曾认识真正的她。
顾怀瑾倒没他们那么惊讶,毕竟他早已见惯了望舒浑身带刺的模样。
他看了眼坐在地上的萧思柔,忽然间有些同情望舒,萧府与宫里又能差得了多少。
傍晚时分,顾怀瑾刚看完一卷书,崔锦鸢就走了进来,给他换上了一盏热茶。
他放下书,感觉身子身子有些微乏。
崔锦鸢走到他身后,帮他轻轻按压额头。
顾怀瑾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忽然问道:“锦鸢,你在‘秦纱坊’里都做些什么?”
“婢子平日里只是给客人唱唱曲儿,偶尔也会被安排给达官显贵献舞。”
顾怀瑾看了她一眼,颇为怜惜,“那一定很辛苦吧?”
崔锦鸢摇摇头,“婢子从来不觉得苦,这都是婢子的命。刚开始‘秦纱坊’的生意不好,我上场的时候听曲儿的人常常不多,坊主会惩罚我们不给饭吃,不过后来坊里的生意慢慢也就好了,也就平日里遇到刁钻的客人时会麻烦些。”
“我虽知道你在坊间有些名气,却从未去看过。”
顾怀瑾伸手抚过额头,忽然就碰到了崔锦鸢的手,崔锦鸢动作微顿,却没有抽开。
顾怀瑾的手有些凉,崔锦鸢的手却是炙热的,她向顾怀瑾那里靠了靠想给他暖暖,这一放却再也不想松开。
崔锦鸢看向窗外,天空已经暗了下来,檐角也挂起了宫灯。因为这些日子有些湿冷,宫人早已准备好了暖炉,一到晚间就会拿进来。
真希望这样的时间能再长一点。
宫人退了下去,书房里的温度也慢慢上来了。
崔锦鸢慢慢放下了手,忽然想起还没有回顾怀瑾的话,遂而笑道:“婢子如今人就在这儿,殿下想看还不容易。”
她施施然走到殿中央,虽着婢子服饰,无舞衣水袖加身,但她神情悲怆,仿佛此刻已经置身于台上。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雁南翔。
念君客游思断肠,慊慊思归恋故乡,何为淹留寄他方?
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
援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明月皎皎照我床。
星汉西流夜未央,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
顾怀瑾撑头看得入神,崔锦鸢一曲跳完,对上他惊艳的眸子,反倒有些紧张。
“婢子献丑了。这一曲儿若是能配得‘汀兰馆’里的‘思月隐’来跳便再好不过,只是那衣裳太过华贵,不是一般人所能拥有的。”
“这衣裳可是有什么讲究?”
那衣裳崔锦鸢只见过一次,还是在某一个王侯去‘秦纱坊’听曲儿时,坊主特地借来的。
“那衣裳只有一件,却是‘汀兰馆’的镇馆之宝,也是所有舞者向往之物。上身是赤金粉百鸟朝凤半臂,下身是水绿凌云交窬裙,腰间嵌着五颗东珠,奇就奇在那绣线材质特殊,暗夜里也能看得分明。”
崔锦鸢讲得认真,见顾怀瑾唇畔含笑,旋即羞赧垂眸,“是婢子说得太多了。”
顾怀瑾却摇了摇头,“不必停,我倒也欢喜听。”
那一晚,崔锦鸢与顾怀瑾说了许多坊间的故事,她遇到的那些人,那些事,顾怀瑾满怀兴致的听着,偶尔还会搭腔。
崔锦鸢盯着他身后明艳的烛光,一时之间有些恍惚,此时的他仿佛不是高高在上的殿下,只是一个她爱慕着的……寻常男子。